第1章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1 / 3)

山東西南部,這裏風調雨順,沃野千裏,一望無際的平原極盡目視。偶爾有山丘突兀大地,顯得格格不入。北方的山不像南方,多石少綠,嶙峋怪石此起彼伏,巨石間一道道深刻的溝壑,遠遠望去,就像戈壁灘上未被勁風磨平的山地,被蝕刻出一道道痕,遒勁剛毅。

平坦的大地上,一條條道路曲折婉轉,大路兩旁的楊樹多半已勢如參天,驕陽傾倒著如火般的光,被繁密的樹葉阻擋,隻穿過點點光斑,映在地麵上,斑駁陸離。路兩旁的田地,麥子已褪去嫩綠,一片金黃。熾熱的大地被太陽炙烤著,萬裏無風,空氣都凝固了。悶熱的天氣,陰雲漸布,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建寧的娘,馬上要下雨了,麥子割的怎麼樣了?”順昌的娘用手推著地排車靠右的扶手,前麵是她的剛十五歲的小兒子。母子二人賣力地拉著地排車,熱得滿頭大汗,正是農忙時節,臉和胳膊曬得黝黑,汗水睡著額頭流下來,肩膀上搭著毛巾,隨時拎起一角擦汗。車上裝了滿滿一車麥子,車輪由於氣不足,壓得扁成橢圓。

在農村,(國家從什麼時候限定的結婚年齡),由於傳宗接代的思想特別嚴重,因而男女結婚就特別的早,一般男女十八左右家裏就要操辦婚婚姻大事。婚後生子也就一兩年之內的事。很多家庭,父親和長子的年齡差二十歲甚至不到。

順昌的娘叫什麼隻有村裏少數老人知道,農村的叫法就是這樣,新媳婦直呼其名或者和中老年婦女一樣,稱之為某某家,意思是某某的家室。或者直接和其男人的稱呼一樣,比如很多村裏人也叫他老陳。等到有了孩子,又可以叫某某的娘,如順昌的娘這種叫法。總之,農村女性很少有直接的稱謂,多數以指代的方式稱呼。

建寧的娘有四個孩子,三女一男。在實行計劃生育之前,家有幾個孩子是極為普遍的事情。農村人都希望多生幾個男孩傳宗接代,但是在出生以前又不知道男女,所以就僅僅以生孩子的方式一個一個試,男孩皆大歡喜,女孩也隻是添副碗筷,那時候養個孩子成本低,不像現在,不論吃和用都投入很大。而且,子女中有男有女才算完整,不然,也不叫兄弟姐妹了。

但是偏偏就是有一些不被命運垂青的人,孩子生了一個又一個,卻都是女孩。生不出男孩來在農村是個大事,會被人低看一等,而且在當時傳宗接待的觀念下,自己家沒有男丁,香火不能延續,不但自己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生活的勁頭都會大打折扣。

順昌的娘按照村裏的講法就是很有福分,嫁到老楊家後,膝下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順昌二十六歲就外出,在外十多年,也混出些風光,一年回家過中秋節和春節,其他時候很少回來。每次回來都大包小包,帶來不少東西。回來之後走親訪友一番,不無風光。二兒子也已大專畢業工作,在臨近的季寧市一家車床廠上班,每月拿著固定的工資,小資生活也算有餘。女兒排行老三,出落得不錯,嫁給了附近村的一個村長的孩子,在當時也是令眾人欣羨。家裏隻剩下小兒子在鎮上讀初中,每天下午放學回家,一早再返回學校。老兩口除了忙忙地裏的活計,倒也輕鬆。二兒子多次讓他娘到城裏來,主要是生活條件好一些,二來照看孩子,收拾一些家務。但是順昌的娘在農村呆了大半輩子,早已習慣了農村的生活,一年到頭隻去幾次,而且每次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呆不下去,返回村裏。她說,城裏樓上樓下的人都不認識,見了麵也不大說話,家裏又小,什麼事都不方便。

都說由儉入奢易,但是這些從小甚至世代生活在農村的老老少少似乎並不這麼看。他們習慣農村麵朝黃土背朝天,鄰裏街坊共同作息的生活。吃著煎餅卷大蔥,逢清閑的時候,鄰裏往路口一聚,滿是歡聲笑語的生活比城裏的花天酒地不知好上多少倍。

由於女孩多,年紀也小些,順其而然建寧的娘把相當大的精力耗費在了這三個女孩身上。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公公接近六十,腿腳早年受過風寒,行動不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幾步就喘得厲害。所以一年到頭基本上幹不了地裏的農活。隻是因為唯一的兒子在村裏當會計,有些權利和地位,才得了個套磨的營生,為村裏人磨麵,算是能有個糊口的活計。婆婆是傳統的農村婦女,受封建毒害的最後一代,雖然女紅信手拈來,不在話下,但是裹了小腳,行動不便,隻能做點針線等家務活。這樣除了對象在隊裏忙完能幫襯點農活外,基本上都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個時候,農村的機械化程度低,作業水平差,一年四季需要相當多的時間耗在地裏,靠一雙手賣力地耕作,這勞動強度可想而知。尤其有了孩子以後,家裏家外事情都多了不少,更是忙得不可開膠。

可以說,從精力到體力都常年進行著巨大的消耗。那個時候的農村勞務繁重,生活條件極差基本上隻能滿足溫飽,根本談不上營養。三四十歲就腰酸背痛的情況十分普遍。五十歲以後,疾病纏身,很多人累成了藥罐子。農村人的平均壽命,基本上在六十多歲。很多老人去世的時候,人們惋惜之餘,更多的,是感歎:走了也是好事,解脫了,不用再受罪了。

這並不是對生命的漠視,而是現實情況。雖然經常能聽到人說不管幹什麼,要首先活著,隻有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但是在那個環境下,雖然勞作十分辛苦,但物質水平極低,青壯年使勁渾身解數可能才勉強溫飽。那些年事已高,失去生產能力的老年人,又何如能過得上富足的生活?晚景往往十分淒涼。在低下的生產力水平下,生老病死這些事情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負麵的影響,變得殘忍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