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上麵這點我就考慮得很周到,所以我不去當和尚,但結果卻是我還是當了和尚。事情是這樣的,在大家當了和尚的時候,老何極力勸說我也當個和尚——從這個情況來看老何不僅空虛而且還有一點糊塗。對此我的意思是當和尚未免也太那個了。老何的意思是太哪個?然後我就沒了回答,因為我也說不清太那個是哪個。假如硬讓我解釋我隻能說太那個就是太俗的意思。
相信你也知道,我們從俗人變成和尚最後還要還俗,你說是不是很俗。另外,即使我願意當和尚,我父母肯定也不會同意,我媽還指望著抱孫子呐。假如我和我媽討論先生完孫子然後再去當和尚想必她也不會同意,可能她老人認為我此種舉動簡直是給施家人抹黑。在我爸麵前這種念頭都有不得。順便說一句,雖然他老人家已經死了。假如他知道我的念頭一定會從墓地裏鑽出來把我當猴宰了,並且在宰之前還要敲我滿頭包讓我無顏愧於祖宗。所以我認為還是當老屎的比較好,免得招來罵名,況且還有點對不住自己的把把(這個東西聽到我當和尚就很生氣,連尿尿的活也不幹了)。但是我在老何的麵前卻又說我要當和尚。這種口是心非的態度都讓我懷疑自己還算不算是個人,結論是,當然不算人。
這是以前的想法,就我現在來說,假如一個人活到了三十歲還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是真的不算人了。我現在的看法是,口是心非算個正常人,口是心是隻能算頭豬,而口非心非我就不知道算是什麼了。這說明人在成長的時候會糾正自己的錯誤,這點叫成熟。但不幸的是人會越糾越錯,並且我們還以為是往好了糾。假如你一直保持自己的觀點不變,數十年如一日,那麼我隻能說你永遠也長不大,所以人活著多少都要說點違心的話。雖然幹這種違心的事總使不痛快,但是它卻是不可缺少的。
我當和尚的情形可以這樣說:我保了大部分頭發,可以稱之為俗家弟子。當俗家弟子的好處在於還俗的時候比較方便,另外我既可以隨時當和尚又可以隨時當俗人。當然,這是大家勉強認同的。因為在他們看來不管我選擇當什麼樣的和尚都不能毫發無損,這就是說不管做什麼事總要付點代價,所以我被剃去了一些頭發。這是往好聽的說或者說這是官方說法,我個人說法是被人拔了毛。幸運的是拔得不多,僅僅十來根左右。
順便說一句,我的班級共有三十八個人,除去二十四個女人,剩下男的每人拔了我一根。由此你很容易算出,我被拔去十三根頭發。但是這樣算是錯的,正確的說法是我被拔去十四跟頭發,因為最後那根頭發我自己也要拔。如此簡單就成了和尚實在出乎我意料,但是它也有一個壞處。那就是我走到任何地方,別人不當我是和尚。即使我表明是俗家弟子也沒人信,這說明十四根頭發白拔了。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別人不當我是和尚也就罷了,而是當我神經病。原因是我頭頂有一處是空的。這都拜他們所賜,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的頭發少得可憐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數得清。像這樣一個頭應該隻有剛出世不久的毛孩才有,但那些家夥偏偏要在一處拔,結果便造成我額頂禿了一塊,像被老鼠啃過一樣。對此我頗有說法,認為不該隻在一處拔毛,應該左一根右一根前一根後一根中間再一根。但他們卻說如果這樣拔的話根本就看不出我少了頭發,所以也不能承認我是俗家弟子一說。既然我要當和尚就該有所表示,並且不能抱怨,否則就是對眾僧大不敬,該當處以剮刑。
眾所周知,剮刑是封建時代的一種殘酷死刑,把人體割成許多塊。所以對於剮刑這個字眼,我就非常不喜歡。因為剮刑的過程體驗起來尤為辛苦,如你所知,屠夫殺豬時會把豬塞進開水裏泡,然後拿個鐵片之類的東西給豬刮毛。剮刑也是這樣,但我總以為是聽錯了。假如我像豬一樣被刮毛就應該是刮刑而不是剮刑,但是大家的意思是刮刑就是剮刑。於是我就冒出一個想法覺得有必要像大家普及一下剮刑的意思。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可以這麼說吧,不管是刮刑還是剮刑,對我來說都是不利的。之所以這麼說的原因是,我體無分毛,而他們卻要對我施刑,這說明他們想在我身上刮出毛來。說得透徹一點就是施刑者越刮越急躁,始終不見刑具上有毛發物出現。這對我來說就很不利,對施刑者也不利。因為他的工作就是要刮毛,假如刮不出毛就說明工作失敗。這意味著將會被上級罵或者被炒魷魚。施刑者自然不願受到此等對待,所以他完全有理由更賣命地工作,拚命在我身上刮,最後我可能就被刮沒了,隻剩一堆碎肉和一桶汙水,然後被環衛工人罵罵咧咧地掃入垃圾堆送進垃圾站焚燒得幹幹淨淨,我就這麼無端得消失了。在此之前,我剩下一口氣的時候得到一個結論,刮刑最後的結果就是剮刑。如此說來我就沒有必要普及它的意思了。
幸運的是這件事沒有發生。為此我還要痛恨老何,因為這種無聊的規矩就是他定的。這說明老何有變態傾向,說起變態我似乎也有一點。比方,有一段時間我蹲在廁所裏閑來無事就喜歡拿煙頭燙蛆玩。沒有蛆的時候我就燙一些蟲子、蒼蠅、蜘蛛之類的。在既沒有蛆又沒有蟲子的情況下,我隻好燙自己玩了。根據這種行為就不難看出我有變態心理,但我無法控製自己。這就是說老何也難控製自己,還可以說當我們在變態的時候很難發現自己在變態。人在這種情況下遭不遭人痛恨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方麵我和老何的區別是相反的,我對自己有害對別人無害,而老何是對別人有害對自己無害。所以痛恨他的理由會更大一點。我現在可以想到老何要這樣幹的理由,這是因為他被眾僧們封為長老或者說是方丈。我現在還可以想到老何為什麼要勸我當和尚,這是因為他想發展自己的勢力。但是不管老何變成什麼樣,我都很愛他。為了這一點我就沒有理由拒絕,哪怕被他處刑。我現在還可以想到老何根本不在乎這些,哪怕我痛恨了他。這都是因為老何有了權力,所以他可以對人指手劃腳,並且我們除了認從聽之別無它法。假如我們不認認真真地當和尚就會受罰。另外刑具被他隨身攜帶,所謂刑具其實就是一塊鐵尺,當然鐵尺刮人也很疼。這就是說老何可以隨時隨地刮人。這是做領導的一大好處,這點好處已經別一批居心叵測的家夥盯上了,並預謀著什麼時候一起造反。對此老何早有戒心布下嚴厲僧規。其中處罰最糟糕的一項規定是:以後不準再叫他老何而是方丈或是長老,並且在叫時要低下頭不準看他還要雙手合十弓著腰才能繼續說話。在每一句話前必須加上方丈阿彌陀佛或者長老阿彌陀佛。假如你一時口誤叫成老何阿彌陀佛,那麼他就把你塞入糞坑。這項規定其臭無比,糟糕透頂,使我們抱怨不止。老何的意思是他專門為不願受罰的人開了一道後門,當然走後門是要送禮的。比方說塞錢就是一個途徑,但是塞錢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還需說一些客套話。假如走後門走得多這些話就能脫口而出:貧僧自知罪孽深重,特此雲遊四方嚐盡苦楚,積得善款贈與我寺,將我寺發揚光大,洗我孽債。這些話要是不說老何就不能收錢,所以還得罰你。用老何的話說沒有方圓就不成規矩。當然你不是和尚就沒必要知道這些了,這些門道都是為我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