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夜晚,還殘留著夏夜的餘溫。天陰沉沉的,漆黑如墨,一陣陣狂風呼嘯而過,電閃雷鳴,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暴雨已至,敲打著窗戶,掀起劈裏啪啦的響聲。睡在宿舍上鋪的少女,雙手緊緊地抓著蓋在身上的薄被,眉毛不安地皺起。冷汗如雨,覆蓋了整張臉,也浸透了衣衫。少女的身體在暴雨聲中止不住地顫抖,應是做著一場極其恐懼的夢。
一聲驚雷乍起,睡在不安中的少女猛然驚醒。她手撫心髒,急促地喘著氣。
“又做噩夢了,已經兩年了,唉!”蘇敏西內心輕歎,而後掀起被子,靜悄悄地下了床,唯恐驚醒了沉睡中的室友。
敏西走到窗邊,看著漆黑的夜,劃過黑夜的閃電,聽著混雜在一起的雷雨聲,陷入了回憶。
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隻是參與故事的主角不同。
明城,高樓大廈林立,車如流水馬如龍,繁華至極。在這千千萬萬棟房子之中的一處,生活著一個三口之家。他們不富裕,生活卻也足夠充實和快樂。他們在這裏並不孤獨,有家人的地方,就十分溫暖。可是美好總是會被打斷,天災人禍總是悄然而至。
敏西總是會想,如果那一天她沒有出門,或者她沒有錯過和父母約定的時間,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呢,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那是一個明媚炙熱的夏日午後,恰好也是星期天,天氣幹燥沉悶,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敏西和朋友去遊樂場玩了大半天,不小心便錯過了和爸爸媽媽約定的回家的時間。敏西又想到,今天是爸爸媽媽的休息日,而他們一向有午睡的習慣,便沒有那麼迫切地趕回家。她唱著歌,蹦蹦跳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當敏西走到家附近的時候,看到了耀眼的火光,穿著橙色火警服的火警,還有圍在警戒線外的行人,吵吵鬧鬧,熙熙攘攘。那一刻,她慌了,因為火光的方向正是家的方向。
她家在三樓,煙火彌漫。她忐忑不安,慌不擇路地跑向她的家。她想知道她的父母是否安好,她好怕,她的手都是顫抖的。越靠近,越不安。
周圍有哭哭啼啼,求火警救自己親人的人,有從旁邊的樓裏過來看熱鬧的人。各種聲音,一下子占滿了這並不寬敞的地方。
在敏西即將衝破人群,跑進警戒線內時,一個戴著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現在敏西麵前,擋住了她的路。
敏西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他卻絲毫不動。敏西內心焦急萬分,又氣又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敏西提起手要打他,被他一把抓住。
“你是誰?為什麼要攔著我,我爸媽還在裏麵呢,我要進去救他們啊,你讓我過去好不好。”敏西的聲音從憤怒轉為哀求,不過一瞬間而已。
恰好此時,人群中的議論聲如同驚雷灌入敏西的耳中。
“聽說起火時三樓有一對夫婦還在睡午覺,大火來得凶猛,夫妻倆都沒逃出來。”
“我聽說他們還有個女兒呢!好像是出去和朋友玩了。這幸虧這孩子不在家,要不然,唉,也怪可憐的。聽說16歲了,正在讀高二,這以後可怎麼辦哦!”
“誒,你們知道嗎?有人說是一個獨居的瘋子在家裏縱火,才發生了這麼大的火災”
“我怎麼聽說是因為某個黑道組織被警察擺了一道,然後故意在這兒放的火,真是可憐了這些無辜的人!”
敏西抬頭看向陌生男子,他的臉被黑色的口罩完全擋住了,隻露出一雙眼睛。她隻能看到他深邃的雙眼,眼裏一閃而過的憐憫,而後又歸於平靜。
這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盡管沒有多少感情,卻異常明亮,讓人見之不忘。
突然,他說話了,隔著黑色的口罩。“他們,節哀。你進去,也是徒勞。”
這一句話,像歎息,直直地撞進敏西的心裏,擊中了她所有的情緒。她強忍的眼淚終於流出來了,她抱著這個陌生的男人痛哭,瘋狂卻又感到心安。男人笨拙地用溫暖的手掌輕輕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哭到最後,男人離開了,火警離開了,向她說明父母死亡情況的警察叔叔也懷著憐憫和同情離開了,人群也散了。
天黑了,下雨了,雨下的很大,敏西有些絕望。家人沒了,家也沒了,她以後都是一個人了。
她在附近便利店的屋簷下躲雨,坐在冰冷的台階上,抱著自己,就這樣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難熬的夜晚。
第二天一大早,敏西等到了趕來明城的爺爺奶奶。奶奶抱著她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的心不那麼冷了。等處理好父母的後事,敏西便跟著爺爺奶奶離開了明城。
從這一天起,明城對於敏西來說,是黑暗,是傷痛。
記憶到這,戛然而止。窗外的雷聲停了,閃電也消失在夜空中,雨也停了,風也不再嗚咽了。
敏西離開窗邊,來到書桌前,倒了一杯冷水,一飲而盡後又悄悄地回到床上,蓋上被子,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