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朝身後看去,山洞的極深處,一雙妖異的眼睛在急速放大,散發出嗜血的紅芒。
“吆嗬,白鱗,好久不見”,他笑著說,然後,扭過身去,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盡管這副身體前一刻連睜眼都很困難,可此時就像一台快要被撐爆的機器,需要用奔跑的方式發泄掉多餘的能量,動力十足,永不疲憊。如此的情形讓他的記憶在慢慢複蘇,這種感覺好熟悉,仿佛無盡歲月前他便是靠著這種狂暴的爆發力一次次地在黑暗中尋找到生的希望。
眼前已不再漆黑,隨著視力的恢複,那雙泛著紅光的眼睛,賦予了他在黑暗中直視的能力。身體在放肆的飛奔,眼前是急速狂退的石壁,耳邊是空氣因高速摩擦而發出嗡嗡的爆鳴聲,腳下的水窪被強勁的腳風撕裂、瞬間化為一大片水霧,黑暗仿佛被撕裂般,透漏出介於黑和紅之間的光芒。
時間、空間皆被他甩在身後,那個厚實、高大如山一般的肩膀後麵是一片因極速而拉開的長長的虛影。
可盡管如此,身後傳來的卻是愈加暴躁亢奮的嘶鳴聲以及更加濃鬱的腥臭味——那東西正在追上來。
“光者,暗之極也;暗者,光之影也。光暗、陰陽、生死……”他毫無畏懼,嘴中發出了如歌唱一般的吟誦,周遭的山洞在這段詠唱聲中開始變得扭曲,永恒的黑暗也仿若有了實體一般一大塊一大塊的脫落,如溫熱的光芒下融化的冰雪:“……待世間光暗相容的那一刻,舉世鴻蒙,盛世鴻蒙……”。
終於,在視線的盡頭,黑暗之極處,透進來了一絲光亮,如精靈般閃爍在漆黑中,它是那麼的小卻又那麼的溫暖以及充滿了希望。
那人加速,向著光點飛去——那是出口。
身後的存在仿佛也發現了洞口,發出了更加猛烈與凶殘的吼叫,狂暴點燃了它的獸性,暴怒讓它更加嗜血,它妖異、通紅的雙眼變得灼熱而瘋狂:殺,殺掉這個逃亡者,殺掉這個被鎮壓了千年的殘魂,殺。
那個溫暖的亮點在急速變大,變大,終於在身後的怪物張開大嘴咬向他的一瞬間,鑽進了光亮的牆幕中,世界,變得白蒙蒙一片,且無比的靜謐和安詳。
身子在雲一般的霧氣裏不斷下墜,他臉上顯現出勝利者的笑容,笑嘻嘻望著上方洞口裏露出來的巨大的頭顱,輕快的吹了聲口哨,並瀟灑地豎起了中指。那頭巨蟒吐著猩紅的芯子,白色的鱗片被氣的不斷張合,通紅的巨大眼睛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正怒不可揭的望向這個逐漸消失的人影。
那人舒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言自語:“我又救了你一命,這次,我該讓你如何報答呢……”一聲嘶厲的怒吼傳來,他錯愕的揚起頭,就看到那白蟒猛的俯衝而下,張開了巨大的白翼,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一口血盆大嘴,直直的朝他吞來……
世界,再次漆黑一片!
“啊”,少年猛地坐起了身子,呼吸急促,豆大的汗水從額頭兩側滑下來。
“又是這個夢”,他的眼神呆直了一會兒,隨後呼吸漸緩,用手揩了一下停留在臉畔上的清汗,輕吐了一口氣:“阿媽,再給我拿一套被褥過來”,少年迷愣著眼,像往常一樣,輕輕地喚道。這個夢他從小就開始做,每次都要出一身的汗,每次做夢後他都要用新的被褥換掉被打濕的被褥。
良久,無人應答。
“阿媽?”少年從大夢初醒的恍惚中回過神來,扭頭往某個方向望去,以往在視線的盡頭總會出現一個貌美雍容的中年女子。
眼中的事物漸漸清晰,少年臉色忽的大變:這是一個黑暗肮髒的角落,汙水恒流,臭氣熏天,到處是漫爬的蟲子,身後和麵前各是一麵青磚砌成的高牆,左右兩側都是這樣的牆,一眼望不到邊——這是哪兒?
阿媽?阿媽去哪了?還有小妹,小妹又去哪了?
少年猛地站起身子,如一頭迷失方向的幼獸,驚慌失措的打量著周圍的事物,口中哀嚎的叫著:“我為什麼會在這兒?這到底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