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1980年,這是一個深秋的傍晚。

山裏,深秋的傍晚寒氣襲人。

十五歲的趙一冰和母坐在火塘邊,她是家裏的幺妹,姊妹六個最小的。

沒有燈光,為了省電母親沒有開燈。紅紅的火光把她娘倆的身影重重的投在後身後的泥牆壁上,那影子看上去臃腫且龐大,還隨著火光的躍動而晃動著。

趙一冰將一根柴禾放進火塘,火星四起,屋子更亮了。

她對著母親說:“我不想上學了,明年初中畢業,我就回來,不再考高中了。這麼大一個村子就我一個人上學,這麼遠,這些年,一人來一人去的,很是不好受。”

正在剝玉米籽的母親停下了手中的活,盯著閨女的臉,嚴肅的說:“這是出路,你想和娘一樣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嗎?”

趙一冰沉默著,手裏的木棍撥動著旺旺的火炭,火光映紅了她俊俏秀氣的臉。

娘,為了一家子生活沒早沒晚的辛苦著,她想早些回來幫幫娘,不想娘那麼辛苦。

娘看著沉默的閨女說:“人,這一輩子誰也靠不住,靠牆牆會倒,靠友友會跑,靠娘娘會老。唯一能靠得住的,是你自己。要牢牢記住:唯一能靠得住的是你自己。”

娘把最後那句話說的很重,很懇切。仿佛要強行把這句話塞進她的心肝肺裏去。

趙一冰望著眼前的火塘無言的沉默著。一會兒,她抬頭望望半掩著的門外,門外一團漆黑。

“爹,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她看了一眼母親說。她喜歡父親在家的日子。

父親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話不多。他就是一句話不說,坐在這土坯房子裏,家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全感與寧心的舒坦感。

可是在她記事起,爹就不常在家,他不是在‘專業隊’幹活各村流動,就是去‘綜貨廠’上班,一個月裏難得見幾次麵。有時深更夜半回來第二天老早就走了。

她的童年裏太多時間裏,隻有迾著胡蘿卜狀小腳的娘帶著姊妹五六個裏裏外外日夜辛苦著.

娘沒有回答閨女的話,她放下手中的簸箕,解下係在腰間的圍腰布坐在了火塘邊。

娘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抓了一把玉米蕊放進火塘,火更大了,一屋子的紅色,映的娘一臉的紅光。

娘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好像有什麼東西哽在嗓子裏。

屋子裏很靜,能聽到呼呼的火苗聲,也能聽到娘的呼吸聲,有些沉重。

娘說,“你爹今晚,可能不會回來了。”娘歎了口氣,“你爹比我小七歲,你外婆給我找的好婆家!”語氣裏有幾分怨氣,“她可把我扔進火坑了!”

旺旺的火塘,一屋子的紅光。她看著娘的臉,那臉色漲紅,從那張臉上她看到娘不平靜的心情。

娘眼看著火塘說:“大煉鋼鐵的年代,你爹在大煉廠爐子上,有了女人,不回來。我帶著你大哥二哥和兩個姐姐,日子過得是缺吃少穿的,差點餓死。那時都很窮。咱家更窮!”

爹有了女人,她很難相信,很難接受。他那麼老實的一個人會背判妻兒?

娘的眼裏飽含著淚,在通紅的火光下,那淚閃著血色的光芒在娘眼眶裏打著轉轉,晶瑩剔透的紅。

“你二姐有病,家裏又窮,買了點藥,苦,她不肯吃,我沒辦法,你爹又沒在家,鄰居張大娘說‘攝住鼻子嘴就張開了,那樣就好灌下去。’我年輕也沒多想,照她說的,一勺下去就把你二姐給嗆死了。她本來有病很重,氣息又弱。那年她十一歲。”淚,終於從娘的眼眶裏無聲的滑落,“噗噗”的滴落在火塘邊幹燥的尖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