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穩住心神，恭謹道：“這幾個月來建康城哀鴻遍野，眾人無不盼望郎君早日歸來，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謝淵聞言，隻是哂笑一聲，一言不發，未知喜怒。
光影綽約間，唯見美人如煙似霧，眼波流轉，無上風情。我抿著杯中物，看向謝淵如玉般的側臉。他比我更像神族之人，天生一副清冷無欲，坐看世間風起雲湧的樣子，尤其是他墨玉一般的瞳仁，有時像是在悲憫世人，有時卻叫人無端端的從脊背裏沁出一絲絲汗。
無論心智還是這從容不迫的風流態度，我似乎都遜他遠矣，我不由得有些自慚形穢，這樣的他，我真的是其對手嗎。他似乎突然間心情變得好了起來，噙著一抹笑容，腰背靠後道：“哪裏來得呆頭鵝，無端讓賓客們笑我陳郡無人。”我看著這風華絕代的謝淵，第一次，發自肺腑地道：“郎君形貌昳麗，實是在下不能及也。”我話音剛落，他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略有不悅地道：“女郎莫非是扮郎君扮久了，竟忘了自己是個女兒身嗎。”
平白挨了一頓訓斥，這人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好心好意誇他，他卻這樣對我，可知陰晴不定，虧世人盛讚他是天上謫仙，最終不知其底細。我也歇下了與他交談的心思，隻品著這佳釀醉人。
塵世間的酒也沾染上了獨特的滋味，熱烈的讓人招架不住卻在失去後也令人牽腸掛肚；不似姑射，酒也是淡淡的，即便略有回味，也是如同蜿蜒的清溪。少頃，佳人換下惑人心神的舞衣，穿上青色的廣袍深衣，冰肌玉骨，眉如遠山，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山水畫，又像一株出離清幽，從陌上紅塵生長出的最不可能的青蓮。
她親昵的挽住謝七的胳膊，用醉人的吳儂軟語連聲撒嬌，謝淵則微笑以對，目中點點寵溺。才子佳人，真是極好的一對。我本應離去，但看到謝淵投射過來的清冷眸光，一時竟動彈不得。
佳人終於發現了靜坐一旁的我，笑著對謝七說了些什麼，謝七點頭，那佳人方轉過頭來，笑顏如花，於清冷處釋放出動人的韻味：“這位小郎君，可否讓我與七哥哥獨自說些話，琅琊王漪在此謝過了。”
佳人彬彬有禮，禮節周全，明媚動人，端莊自在。我自失一笑：“是在下疏忽了。”便立刻起身離開，離開這喧囂的歌舞場。席間有幾位士子認出我來，連連叫我十七師，灌了我幾杯酒水，他們舞文弄墨，何等風流姿態。
我竭力忽略主座投來的不悅目光，心中也有一團火熊熊燃燒。想我昔日雖清苦，雖隻得拘泥於十裏平安巷中，卻也好的過今朝。誰知何處又得罪這廝了，哪一句話又不稱其心意了。這種日子，真是憋屈。
我愈加放浪形骸，同那些士子嬉鬧吟詩。過了片刻，我覺得自己或許是醉了，這種日子，跟昔日在姑射山上時何其相似。我忘了謝七，忘了種種仇恨，這一刻的我，依舊是昔日那個無憂無慮的孩童。興越來越高，詩越來越多，漸漸周圍聚攏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