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林去坐牢後,邱林的父母也恨死了落英老師。後來,煙村傳出了風言,說是落英老師和邱林有那個事,有人就親眼看見他們兩人坐在堤坡邊親嘴。落英老師是個無情無義的人,邱林為了她坐牢了,她連看都不去看一眼,連信都不給邱林寫一封。於是,落英老師的人品問題,就成了她最大的汙點。
這年秋天的時候,建華老師問落英,要不要去沙陽農場去看邱林。
不去。落英老師回答得很幹脆。
落英老師瘦了好多,她的話越來越少,麵對風言,她從來懶得去辯解。她甚至懶得和煙村人說話,隻有在麵對孩子們的時候,她的話會多一些。窗口玻璃瓶裏的花早已凋謝,她也沒有重新去插上。
我要去看邱林了。建華老師說。
嗯。落英說。她看著那個空空的廣口罐頭瓶,然後攤開了學生的作業本,開始批改作業了。
我和悅靈一起去。建華老師說。
落英老師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但是很快,落英老師的臉上又恢複了平靜。
什麼時候吃你們的喜糖?
元旦節。有麼話帶給邱林?
……
元旦節的時候,建華老師和悅靈結婚了。他們的婚事辦得很熱鬧。落英老師也來了。落英老師是送親的,她一直陪著悅靈。她那天打扮得很漂亮,把新娘子也給比下去了。有人說她是有意這樣做的,結婚之後,她的好姐妹悅靈,也和她漸漸地淡了來往。
新婚之夜,悅靈和建華老師談起了落英。
落英老師怪可憐的。建華老師說。
她真的在等著邱林?
大約吧。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她不嫁人了?
不知道,也許吧,也許有了好的人家,說不準的事。
那個好的人家,一直沒有出現。第二年秋天的時候,悅靈生了個女兒。學校的老師們都來建華老師家喝喜酒。落英老師也來了。她還是那樣的愛幹淨,在落座之前,拿出一方手帕,墊在了屁股後麵。她不再像從前那樣愛穿花衣服,她的衣服開始變成了黑白兩色,更顯出了她的清高與寂寞。她坐在那裏,不喝酒,也不說話,也沒有吃什麼東西。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筷子,都在一隻碗裏挾來挾去,她吃不下。她隻是象征性地坐了一會,去房間裏看坐月子的悅靈。當了母親的悅靈,一臉的喜悅。躺在床上,側身看著睡在身邊的孩子,說,看看,誰來看你啦,是你的落英阿姨。你呀,快快長大吧,長大了就讀書,給落英老師當學生。從落英老師進房間開始,悅靈就一個勁地在說她的孩子,說她的幸福。
結婚,真的就這麼幸福?
你沒有結過婚,你是不曉得的。
落英老師說,這房間裏的氣味真怪,我受不了,鼻子過敏,我先走了。
落英老師不覺得悅靈現在的生活有多麼幸福。她想不通,這個平時花一樣的悅靈,這個也很愛幹淨的悅靈,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在這怪味難聞的房間裏生活,還活得笑容滿麵。也不梳妝了,也不打扮了,整個變成了一個農家婦女。如果結婚了一定要過這樣的生活,我情願不結婚。
落英老師走了。她走後,喝多了酒的老師們,就談起了落英老師,說她真的是太講究了。太愛幹淨了,說她簡直都有一些古怪了。還有人說,她的身上有一股寒氣。建華老師說,邱林坐牢去了,她的心裏不好受。
你們說,她當真和邱林老師那個了麼?聽說她為邱林刮過毛毛呢。
建華老師說,你們嘴上就積得德吧。
建華老師你別裝正經,你說,你是不是也喜歡落英老師。
你沒有和她親熱過?
親過嘴沒有?沒親過才怪。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和她,兩個人在夜裏,在湖邊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你們沒有親過嘴?
你們……建華老師說,人家還是個小姑娘,還要嫁人呢。
不是說她不嫁人嗎?不是說她要為邱林守一輩子嗎?
都二十歲了。再不嫁人,就不好嫁人了。
那一段時間,這樣的議論是經常性的,這說明煙村人還是在關注著落英老師。漸漸的,這樣的議論就淡了。人們差不多就不怎麼去關心她的事了,隻有落英老師的父母,是最急的人。不要眼光太高了,像個樣子就行了。母親這樣勸女兒,母親知道女兒的心比天高,但心比天高有什麼用?你一個民辦老師,還能飛到天上去。
落英老師說,民辦怎麼了,民辦就不是人?
話是這麼說,落英似乎找到了新的方向,她從邱林老師的陰影裏走了出來,很少會去想邱林了。有什麼好想的呢。又不是三五年,他判的可是無期。聽說,那個被他砍了的白臘梅,傷好了,白臘梅在鎮上的百貨公司上班。落英老師有一次去鎮上,還專門從她的櫃台前經過,打量過白臘梅,她居然沒有破相。邱林沒有砍她的臉。從百貨公司出來,落英老師想,我該想想自己的前程了。沒錯,邱林是喜歡我的,可是我沒有叫他去殺人呀。落英老師心裏的負罪感,漸漸地淡了,她把這個思想包袱給放下來了,她覺得很輕鬆。回到學校,她去湖邊上采了一把野菊花,她的窗口,再一次有了繽紛的色彩。落英老師想,要好好自學,爭取考上民轉公。建華老師就考上了民轉公了。轉成公辦教師後,建華老師調到了煙村中學。他是中學老師了,吃國家糧,工資也比民辦老師高得多。在去年時,建華老師就對落英老師說,你也好好複習,去考公辦老師吧。落英老師有些不自信,建華是高中畢業,底子好,她才讀完初中。現在,落英老師想,不能再耽誤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