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的背如同老去的拱橋,似是負累過重地被壓垮了,隻能年年歲歲地向著地麵,仿佛永遠保持著一個叩拜的姿勢。
老尼奮力地抬起頭來,望向堂前端坐著的女弟子。略顯昏暗的燭火之下,老尼的那張微微抬起的臉,竟如同鬼魅般地可怖。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似是經過了魔鬼般的摧殘一般,嚴格來,那張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那張臉的五官已經完全扭曲,左眼已經完全毀壞,右眼尚留有一條可視物的縫隙,嘴唇已然與鼻子扭曲到了一起。整個臉上,甚至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
“寧華!”,老尼,低低地喚著俗家女弟子。
那聲音經過那張已然歪曲變形的嘴,再出來時,顯得猶為恐怕陰森。
方才出了神的俗家女弟子聽得了聲音這才回過神來。
“師太!”,俗家女弟子,回了一聲,趕緊起身來攙扶老尼。
若是旁的人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裏,突然間見了這鬼魅般的容顏,怕是會驚得七魂丟了六魂。她也是過了半年之久,才漸漸地習慣靜芸師太的容顏,才不會猛然見時,怵與愕然。
到底是經曆了什麼,才會讓這個女人的容顏像是被魔鬼摧毀了一般?
對於入佛門前所生的一切,靜芸師太一直是三緘其口的。隻是有一次,師太過,是被大火焚燒而致,語氣卻是輕描淡寫的,像是在講述一個他人的故事。
然而,經曆過這樣的噩夢與不幸,師太到底又是擁有一顆怎樣強大的心才能如此淡定與從容,波瀾不驚?
然而,這個擁有魔鬼般容貌的老尼,內心卻如同菩薩一般的慈善與悲憫。除她之外,庵中的女弟子都是孤兒,幾乎都是從呱呱嬰孩時便一直由她撫養成人。成人之後,靜芸也不幹涉女弟子們的去留。是繼續留在庵內暮鼓晨鍾,青衣古佛,還是選擇離去,如普通人一般,赴身紅塵,都由女弟子自己的擇決。她,從未幹涉過。
按靜芸的法是,每個人都有每個的命,每個人的路,不能一概而論,不能過多強求。佛家,講的便是隨緣……
“怎麼還沒休息呢?”,老尼低低地問道。她本想和善地朝女弟子笑笑的,然而,因大火的焚燒,麵部的肌肉已經被繃得如同一張滿弓的弦,無法鬆弛,更無法做出笑的動作來。
然而,女弟子卻是懂的。
雖然她與師太隻相處了一年。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比其他所有的師姐妹們都懂得師太的心。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如同橋梁一般,將她與師太的心牽扯到了一起。
“心中有些煩悶,睡不著!”,女弟子在靜芸麵前也不掩藏心中的真實想法。在師太麵前,她很安心。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有時候,你試著離得遠一些,或可看得更清楚一些……也就不再那麼疑惑煩惱了!”,靜芸輕聲道。
見女弟子還是一副愁雲滿麵的模樣,靜芸溫和地將自己的手覆在了女弟子略微冰涼的手上。女弟子微微一震,靜芸又裂了裂嘴,當作是在微笑,又道:“昨日想不通的事,今日會想通,今日想不通的事,明日會想通,事情總有一會真相大白,一切便交給時間吧!既是這樣,你又何苦傷神費腦,便隻管去歇著吧!”
完,不等女弟子反應過來,老尼便又蹣跚著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