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慢慢向高澄走過來,她像是有什麼重要的話,一定要看著他對他說,讓他記在心裏,怕他會忘掉。
外麵的嘈雜都是與她無幹的。
“郎主!”劉桃枝突然推開殿門闖進來,看到郎主和高王妃李氏並立一處,正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外麵什麼人?”高澄也聽到了嘈雜聲。
還沒等劉桃枝回答,濟北王妃和琅琊公主元玉儀已經率命婦們闖了進來。
劉桃枝退進殿內。若是武人壯士,他定然毫不手軟。但這些命婦卻讓他無法下手。
濟北王妃看到殿內的高澄和月光,立刻得了意。走進殿來,縱聲狂笑道,“果然又是齊王在此行樂。**弟婦之事,不知高王知不知道。人人都說齊王欲做天柱大將軍,或可比天柱大將軍更進一步。若是齊王連天下都得了,誰家婦人不是盡歸齊王?”
這話讓後麵跟進來的那些命婦都變了顏色。
劉桃枝恨不得手刃了這婦人。
高澄沒理睬濟北王妃,盯著她旁側的元玉儀。他並無意外。
“你果然來了。”高澄笑問一句。
元玉儀麵上灼燒,她倒意外了。事到如今又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抬起頭來挺身上前一步,看著高澄道,“妾也是元氏宗室女!”
高澄忽然大笑起來。
他笑罷了問道,“這都是他安排的吧?或者還有那個癡人?下麵爾又該如何?”他這話是問月光的,說著就轉過臉來看她。
轉身便覺脖頸上被一物相抵。
命婦們驚聲尖叫。
高澄垂眸用目中餘光瞟到那是一把匕首,正握在月光手中。
劉桃枝這時當然不能再坐視。他悔自己剛才都在留心剛進來的濟北王妃和琅琊公主等人,忘了高王氏李氏這個人。
他剛一步跨過來,高澄伸手做了個手勢阻止了他。
“高子惠,”月光緊緊握著匕首,抬頭看著他那一雙綠眸子。“奪我性命的人便是你。”
月光突然反手將匕首刺入自己頸中。
事情之快及意外都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劉桃枝也怔住了。
月光手中還握著匕首,血已經流下,在她的華服上留下刺目的痕跡。
她站著未動,掃一眼那些慌張、恐懼的命婦笑道,“齊王從未對我行過不軌之事。我不願他身染汙名,因此自戧為齊王正名……是高子進……想借我誣陷……”
她已經用盡了力氣,再也無力說下去了,身子也軟下去。
高澄伸手來扶她。
月光支撐不住自己向地上倒下去,在最後模糊的視線裏看到高澄距離她越來越近。終於有巨大的力氣托住了她,讓她如在雲中。
高澄抱緊了她,不令她倒地。他喉頭哽咽,目中湧上淚。不想她竟然可以為他傾付性命。哽咽之間痛楚道,“卿卿何必如此對子惠?”
“子惠欲使我死不瞑目?”月光也淚盈於眶。她即將死去,他居然還說這樣的話。“子惠真的……怕沾染了我……究竟還是……心裏沒有……”
高澄抱緊了她,他的淚順著麵頰流下,滴落在她麵頰上,與她的淚交合在一起。“卿卿在子惠心裏與別人不同……”他哽咽得說不下去。
“別……”月光想阻止他。後麵的話她不想聽,不想在生命的最後還聽到他的拒絕,不想帶著遺憾走入下一世。她已經沒力氣了。
命婦們固然慌亂,濟北王妃卻失望到了極點。
琅琊公主元玉儀驚得倒退數步。
“郎主,孫太保來了!”劉桃枝的大喊聲壓住了所有的聲音。劉桃枝的聲音裏滿是驚喜。
高澄輕輕將月光的屍身放好,再站起身來。他向殿外走去。
命婦們都跟著轉過身來。
濟北王妃聽到“孫太保”三個字已經是怒目圓睜。
元玉儀暗自往後躲了躲。
高澄走出殿來,看到太保孫騰已至庭中。
荒蕪許久的秋信宮裏現在到處全都是孫騰帶來的兵卒。
濟北王妃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既痛恨孫騰,又寄希望於孫騰。看著孫騰穿著鎧甲,持劍攜弓,她心裏滿是興奮和期待。如果今天真能看到高澄血灑秋信宮,也算是血祭了他的夫君。
孫騰一眼就看到了走出來的高澄立於殿外簷下。他心裏總算鬆了口氣,情不自禁上前道,“齊王安好?”聽語氣他對高澄甚是關切,但又顯然不是來與高澄作對。
命婦們倒還好,怕的就是孫騰進來便是又一場血雨腥風。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但隻不要不波及於己身便也跟著鬆了口氣。
“孫太保必是來向本王複命。”高澄心裏也安定下來。隻要孫騰來複命,便是鄴城無恙,宮中無恙。
濟北王妃此時才知大勢已去。
“城中宮中俱已安定,臣特來向大王複命。”孫騰說著抽支箭來搭在弓弦上,然後舉起手裏的弓。他的弓看似是對著高澄的。
這驚人之舉又讓命婦們提起了心。但看一眼高澄卻是毫無驚詫之色。這又是怎麼回事?
隻有濟北王妃突然淒聲大叫道,“齊王不念及她是你枕邊人,何其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