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夫人之前在知道了獻武王死訊,兒子卻秘不發喪時候一直按兵不出。正因為她沒有任何舉動,才幫著高澄瞞過了耳目。也正因為如此,高澄才能順利繼了王位。
其間皇後生育太子時,皇後的生母婁夫人也沒有入宮一次。隻是遣人送信而已。在鄭大車看起來,婁夫人早就看出來魏宮是個是非地,能躲開就躲開。
而且她也看出來,婁夫人對兒女的差別實在是很大。隻有嫡長子高澄才是視若心肝。若真有偏心到讓人不敢相信的母親,恐怕也就是婁夫人了。
要說女兒,從前對大娘高常君還是慈母,到了二娘子高遠君這兒,就差太多了。
婁夫人之心冷,鄭大車看得清清楚楚。高澄去豫州的時候,王妃元仲華在太原公府第遇險。蒼頭奴劉桃枝來求救,婁夫人稱病不見。
劉桃枝當然不敢闖進來驗真假,婁夫人也就不會在兒子高澄那兒落口實。而事後一想,鄭大車幾乎是渾身冷汗。恐怕婁夫人那天是原本就認定了王妃元仲華該是會去死的。
婁夫人之心狠,隻以為了兒子高澄為目的,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不顧及,哪怕是自己其他的親生兒女。更何況是別人。如此沒有一點感情摻雜其中的明明白白的心思,才是讓人覺得最可怕的。
庭院中有一株合抱粗的公孫樹。入秋以來日日落葉飄零。鄭大車有意不讓人掃落葉,覺得鋪就一地的金色也算是這清冷的窟寺裏難得的意趣了。
今天陽光特別好,她十分留戀庭院中的溫暖。不想回到陰冷的屋子裏去。她也是過慣了錦衣玉食日子的人,窟寺裏畢竟簡陋,這也就是現在唯一的一點遺憾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會想到此處。
鄭大車抬頭看一眼夫人緊閉的房門。齊王高澄進去許久了,很難猜得出來母子在說什麼。她剛仿佛聽到山門外有幾乎微不可聞的馬嘶人吼。本來並不清晰,但又讓她心頭不安。她很想命人出去看看。
再抬頭看一眼那緊閉許久的屋門時,居然門開了,高澄從裏麵走出來。看不出來他有什麼情緒,鄭大車覺得高澄越來越像他的父親獻武王高歡。
高澄遠遠看到自己的蒼頭奴劉桃枝走過來。他迎著鄭大車走上去,鄭大車站在公孫樹下看著他。
“讓娘子住在這樣的地方,實在是受委屈了。”高澄略微含笑,在陽光下他的肌膚白得像是透明的一樣。
“大王今天回鄴城去嗎?”鄭大車很關切地問道。
“此地清淨,住幾天陪伴母親也是美事,今日不回去。”高澄踏著落葉,足下沙沙作響。
鄭大車跟在他身邊。
“大王不擔心?”鄭大車又問道。
高澄聽到了山門外麵好像有點嘈雜,但是沒理會,知道劉桃枝會去問。
他轉過身來看著鄭大車,“娘子的弟弟送信到長社是娘子掛念子惠吧?”
鄭大車和他倒是知無不言似的。還真沒有人像她這樣什麼都敢問他。
“妾擔心大王被人蒙蔽。”鄭大車心裏想得很現實,她的弟弟也好,她的兒子也好,都需要有人提攜,這個人隻可能是高澄。她想了想,終於還是說出來,“二公子來了好幾次,王太妃或是稱病不見,或是隻見一麵便遣他離去。二公子怨念很深,那樣子讓人害怕,妾也不得不避著他。如今他又奪了大王輔政之權柄,大王就這麼心甘情願讓給他了嗎?”鄭大車甚是不甘心。
高澄卻淡淡一笑道,“不讓給他又如何,他畢竟是我弟弟。”
“大王難道不知道?讓出權柄無異於敗軍之一潰千裏,到時候大王還有什麼能保得住的?大王不想自己也不想想世子、郡主和大長公主嗎?”鄭大車急切道。
高澄倒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見識,笑道,“父王真是埋沒了娘子。”
鄭大車黯然道,“先王是心很冷的人,不像大王這麼有情義。妾之子、弟及妾終身所靠隻有大王和夫人了。”
高澄也黯然了。鄭大車說得不錯。不隻她、她的兒子、弟弟,還有多少人都會因他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忽然想立刻就回鄴城。
嘈雜聲越來越大,幾乎都變成了吵鬧聲。兩個人的談話被打斷了。
“郎主!渤海王闖進來了!”劉桃枝奔入稟報。
鄭大車下意識地往高澄身後躲了躲。
高澄已經看到高洋進了山門,身後從者如雲地向他走過來。他倒沒想到他這麼陳兵耀武地公然闖到這兒來不知是為什麼?他不是應該在鄴城忙著準備受禪嗎?
高洋已經走到麵前,目光像是尖銳的鉤子一樣鉤住了高澄身後的鄭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