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1624)二月,京師灤州(今河北灤縣)地震。先是,十三日,薊州、永平、山海關等地屢震,震壞城郭、廬舍無算。至是,灤州大震,壞廬舍無數,地裂湧水異物。樂亭舊鋪莊,地裂湧黑水,高尺餘。遷安聲如巨雷,塌壞城垣民舍無數。盧龍震倒官民房舍甚多。京城內宮殿動搖有聲,銅缸之水騰波震蕩......”
三月初二日,京師又接連震了三次。
一日之內,大地猶如湧浪一般顛簸了三次,這可及其少見,滿京城的人都感覺仿佛站在浪尖兒上一般。原本以為二月裏的震蕩已成舊事,不曾想這一日反倒更加厲害。不知多少人被屋瓦墜落砸破了頭,也不消說又出了多少異像、怪事,這人心惶惶更甚往日。不過,整個京城裏數十萬人,卻並未太過嘈雜紛亂。那菜市隻靜了半個時辰,便依舊摩肩接踵,滿城的酒肆、茶坊也不過是歇了片刻,便照舊人來人往;皇城當值的大漢將軍們依舊盔甲鮮明站得筆直,倒是五城兵馬司多派了幾隊巡捕巡街,防著出什麼亂子,自然,錦衣衛、東廠的番子們,在暗中也比往日活躍了幾分。
按說天地之震這等威力,凡人又哪能不心中恐慌?何況這日尤甚。這般模樣,除了上天震怒,降罪人世之外,還有何等解釋?隻是這等心思,卻隻有憋在心裏,無人敢多言半個字。
這頭一次震動不久,宮裏便傳出消息,僅說皇上對此“麵色不豫”,卻並無旨意下達,也未見宣召欽天監官員入宮。
皇上都不發一言,做臣子的,何敢稍動?
是故這日雖震的最為厲害,這滿京城裏住著的六部九卿\大小官吏、豪門大戶,僅管心內驚恐萬分、滿臉懼色,急急喚齊了家眷在院子空處悶坐,且時不時的嗬斥那些哭哭啼啼懇求要往城外田莊裏暫避的不長眼的伺妾,卻是不敢踏出院門一步,連絲高聲也不敢出。
眼下京城裏人心慌亂,若是走了一家,怕是千家萬戶都要一股腦兒的湧出城去......日後皇上追究下來......不說皇上,就是那些成日裏瞪大了眼睛挑毛病的言官們在奏本裏提上一句.......這個罪名,怕是任誰也承受不住。再說,如今這朝堂之上,本就多事......還是在自家宅院裏守著的好。
至於京城裏尋常百姓,一則惦記著小本家業,二則,這京城裏多半的人家都指望著文武百官、豪門大戶過日子,人家都沒動呢?自個兒的命未必還強的過那些老爺們?是故盡管院小屋窄,房梁、門柱也不見得多麼牢固,可也沒哪一戶舉家外逃。
如此一來,這京城瞧起來與往日並無不妥,倒多出幾分皇城的大氣來。
不過,住在京城外的人家,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打二月裏頭一次地震時起,便有人家在外露宿,先是那震壞了屋舍的人家不得不暫避荒郊,到後來近一月連震不斷,那通惠河兩岸,便稀稀拉拉的多出不少草棚、帳篷來。
距京城二十裏一道河灣拐角處,就搭著幾間草棚,此時正冒出縷縷炊煙。不遠處稍稍寬敞、幹燥之處,還有一座牛毛氈搭成的大帳,由幾座較小的帳篷圍著,燃著幾堆篝火,隱隱傳來烤肉的香氣。
三月初二這日最後一震,尤為強烈,大地就如篩子一般抖動了好一陣子,就連河水似乎也被抖起絲絲波浪。不過,這河灣處的人在此已住了半月有餘,想是已慣了,既不聞人聲,也不見人影走動,就連那炊煙似乎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略略斜斜的飄上半空。
震動剛停,似乎有了風,幾道炊煙猛然向河邊飄去。眼下已是三月初春,可地裏還有殘雪,那通惠河裏還漂著些浮淩,天氣依舊寒意刺骨。就在炊煙飄去的方向,河邊幾塊被枯枝掛著的冰淩之間,忽然冒出一個人影,掙紮著想爬上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