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扶著林老夫人回了西麵正房小院,一進暖閣門迎麵便是一張八扇屏風,屏風上分別用扣眼繡、鏈繡、斷繡、飛繡、羽毛繡、瓣繡、回針繡繡著大團紅、紫、粉、黃的菊花,一片花團錦簇,錦繡輝煌,各自開得張揚恣意,一派風流瀟灑之意。有金背大紅的蟹爪菊,花葉深邃而尖銳,金燦燦中透著濃厚的朱紅,大氣華麗。枝斜影連,雖顏色繁複多樣,直覺熱鬧富麗,滿眼輝煌,倒是絲毫不顯得雜亂。右側一列小字,書“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注1)。
林老人腳下略頓,方抬了抬眼,瞥了眼玉蠻,扶了賈敏的手進了門。玉蠻略一頓,方咬著紅唇停在門外邊,與綠素等人站來廊下。
底下人早已放了暖盆,入屋內倒是溫暖。地上已鋪上紫棠色的地毯,以大朵連枝牡丹勾勒成一幅大大的壽字,花瓣圓潤飽滿,色度濃鬱嫵媚,又以碟紋穿插其間,一隻靈巧的頑貓隱在花朵之間,隻露出一方小巧雪白的身子,角落裏還有一隻貓兒折著耳眯著琉璃的眼兒,四肢抱著一隻毛球滾作一團。
賈敏親自服侍林老人換下了外麵雪青地牡丹平金壽團的妝花緞褙子,換了一件如意襟靛青墩蘭彩蝶紋的薄襖,下麵一條絳紫馬麵裙。湖水綠地小襖的丫鬟跪在地上,替老夫人換下來鞋,放在絆了軟墊的小凳上,輕輕揉捏並不時敲打。黛玉被林老夫人摟在懷裏,仔細問著每日吃的用的。
這邊,赭青端上來一個銀盆,賈敏卸下手上的鐲子,仔細淨了手拿著軟布巾擦幹,微彎起袖管。又有兩個丫鬟上前,捧著一匹寬長的素色綢緞,兩人輕輕展開圍在林老夫人身後。賈敏站在林老夫人身子後,替她慢慢鬆散開發髻,老夫人一向習慣在家不梳緊實的發髻,賈敏這麼多年倒是服侍的妥帖習慣。賈敏先取下她額前的攢珠織金抹額,又摘下背麵一個銀質壓發,和鬢邊的赤金匾幅的簪子。緩緩解開梳成細辮盤成的花樣,放下頭上挽起的發髻。長發鋪散開垂及地麵,隻在兩鬢邊略有幾縷銀發,柔順油亮。林老夫人隨年過五十,卻保養的極好,看著倒是年輕了十歲似得。
接過赭青遞過來的烏木梳子,沾了桂花油,輕輕順著頭頂向下一點點梳開通散了。然後,取了一隻通體瑩白的玉簪將一頭長發輕輕挽起。兩個丫鬟方將寬綢布緩緩收起來,折起來收拾下去。
地下湖水綠小襖的丫鬟也停下手,給林老夫人換上一雙秋香地喜鵲踏梅梢的軟底繡鞋。
“讓她們進來。”丫鬟扶這林老夫人坐下榻上,又取了一條毯子給她蓋在膝上。
“你也坐吧。”老夫人見她挺著肚子,略皺了皺眉,方指著下麵一張玫瑰椅。
玉蠻首先踏進來,想是外邊冷了,臉色略有些青白,紅潤俏麗的桃腮也失了些顏色。後麵跟著綠素,綠素倒是麵上無波,隻低垂著頭,盯著自個兒鞋尖。老夫人最是重規矩,玉蠻不敢撒嬌,深深福了下身去,行了大禮。“給老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