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與冰心
本文摘自《1937―1984梁思成、林徽因和他們那一代文化名人》,海南出版社,2007年7月版
梁思成、林徽因一家搬到北總布胡同的四合院後,由於夫婦二人所具有的人格與學識魅力,很快圍聚了一批當時中國知識界的文化精英,如名滿天下的詩人徐誌摩、在學界頗具聲望的哲學家金嶽霖、政治學家張奚若、經濟學家陳岱孫、國際政治問題專家錢端升、物理學家周培源、社會學家陶孟和、考古學家李濟、文化領袖胡適、美學家朱光潛、作家沈從文和蕭乾等等。這些學者與文化精英常常在星期六下午,陸續來到梁家,品茗坐論天下事,隨著時間的推移,梁家的交往圈子影響越來越大,漸成氣候,形成了20世紀30年代北平最有名的文化沙龍,時人稱之為“太太的客廳”。
但也有一些在文學創作上成就赫然者,特別是一些女性不但不把林氏放在眼裏,還對此予以嘲諷。與林徽因過從甚密的作家李健吾曾對林徽因的為人做過這樣的描述:“絕頂聰明,又是一副赤熱的心腸,口快,性子直,好強,幾乎婦女全把她當作仇敵。”為此,李健吾還加以舉例說明:“我記起她(林徽因)親口講起一個得意的趣事。冰心寫了一篇小說《太太的客廳》諷刺她,因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幹朋友以她為中心談論種種現象和問題。她恰好由山西調查廟宇回到北平,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立即叫人送給冰心吃用。”對於這一趣事,李健吾得出的結論是:林徽因與冰心之間“她們是朋友,同時又是仇敵”。導致這種情形的原因,則是“她(林)缺乏婦女的幽嫻的品德。她對於任何問題(都)感到興趣,特別是文學和藝術,具有本能的、直接的感悟。生長富貴,命運坎坷,修養讓她把熱情藏在裏麵,熱情卻是她生活的支柱。喜好和人辯論――因為她熱愛真理,但是孤獨、寂寞、抑鬱,永遠用詩句表達她的哀愁”。
李健吾與林徽因相識是在1934年年初,當時林讀到《文學季刊》上李氏關於《包法利夫人》的論文後,極為讚賞,隨即寫信致李健吾,並約來“太太客廳”晤麵。與文學青年不同的是,李在年齡上隻比林小兩歲,而且差不多在十年前就發表作品、組織社團,在文壇上已經算是個人物了,因而雙方見麵後,是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把林引為知己的。這也是後來李對林的性格分析較之蕭乾等文學青年更趨公正、切實、深刻的一個重要原因。後來梁思成的外甥女吳荔明在她所著的《梁啟超和他的兒女們》一書中,也毫不避諱地說,林徽因和親戚裏眾多女性相處不諧,隻與吳荔明本人的母親梁思莊(梁思成胞妹)沒有芥蒂。至於李健吾提到林的“仇敵”冰心,頗有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但冰心寫過諷刺文章倒是真的,確切的標題是《我們太太的客廳》,此文寫畢於1933年10月17日夜,而從10月27日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開始連載。這年的10月,林徽因與梁思成、劉敦楨、莫宗江等人赴山西大同調查研究古建築及雲岡石窟結束,剛剛回到北平。從時間上看,李健吾的記載似有一定的根據,送醋之事當不是虛妄,此舉的確刺痛了冰心的自尊心。
冰心的這篇小說發表後,引起平津乃至全國文化界的高度關注。作品中,無論是“我們的太太”,還是詩人、哲學家、畫家、科學家、外國的風流寡婦,都有一種明顯的虛偽、虛榮與虛幻的鮮明色彩,這“三虛”人物的出現,對社會、對愛情、對己、對人都是一股頹廢情調和萎縮的濁流。冰心以溫婉伴著調侃的筆調,對此做了深刻的諷刺與抨擊。金嶽霖後來曾說過:這篇小說“也有別的意思,這個別的意思好像是30年代的中國少奶奶們似乎有一種‘不知亡國恨’的毛病”。
冰心的夫君吳文藻與梁思成同為清華學校1923級畢業生,且二人在清華同一寢室,屬於古義中真正的“同窗”。林徽因與冰心皆福建同鄉,兩對夫妻先後在美國留學,隻是歸國後的吳文藻、冰心夫婦服務於燕京大學,梁、林夫婦服務於東北大學和中國營造學社。這期間兩對夫婦至少在美國的綺色佳,也就是當年陳衡哲與任鴻雋談情說愛的地方相識並愉快地交往過。隻是時間過於短暫,至少在1933年晚秋這篇明顯帶有影射意味的小說完成並發表,林徽因派人送給冰心一醞子山西陳醋之後,二人便很難再作為“朋友”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