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開看了看,盒中沒有想象中可以敵千軍萬馬的機關圖,更無什麼絕世秘籍,帝王策之類的東西。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玉墜子,呈水滴狀,玉料也不是什麼絕世玉種,隻是普普通通的羊脂玉打造而成。但既是玉翊痕上心的東西,自然也不會真的普通到哪裏去,大抵是有什麼意義或是特殊用處的。“小姐自會心想事成。”
許世雅緩緩舒開一笑,見她將木盒收入袖中,儼然是一副要走的事態。她微微掀了一角帷裳,見外頭雪落紛紛已是傾覆了整座四合城,便說:“公子,外頭的雪下得太大了。公子車馬皆無,不如就由世雅送公子回府,可好?”
她整了整衣袖,指間那抹零零星星的紅暈宛如梅落雪中,明是瀲灩凋盡繁花色,看上去卻這般冷寞,令人忍不住望而卻之。“小姐的好意本少心領了。隻是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世家閨秀,與男子同乘一車,若是讓人瞧見了,難免招人口舌。這是本少不欲的,想必小姐亦是。本少向來是言而有信之人。小姐如此聰慧,當明白本少是何意思吧。”
顏攬音最後一字落聲,許世雅撚著帷裳的手也跟著微微一顫,隨之她慢慢地放開了手,任由那帷裳落,將外頭蒼茫世色悉數遮掩。而她於暖意融融的車內,緩緩低下了頭,儀態是毫無紕漏的謙卑。隻說了五字:“世雅明白了。”
顏攬音瞥了她一眼,見她如此懂得分寸便也沒再多說,隻掀簾跳下了車。卻不知為什麼她跳下車後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眼看著許家的馬車淡出了視線才有所動作,但這一轉身間卻是真的怔住了。
也不過就是距離她十幾步的一處街角,唯一還在這蒼茫雪色中留有一色蔭庇的青灰街牆旁,靜靜的站著一位白衣公子。而那自三十六骨傘下透出的目光仿佛也為這漫天傾城的雪色所傾,是前所未有的沉冷,亦是前所未有的輕淺,就這樣亙過不綿不休的雪穩穩地落進她眸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雲靴踏過細雪發出的輕微聲響,這聲音本是微乎其微的,但在這一刻,在這幾乎壓斷城壘的雪中,她卻聽得格外清楚。仿佛就是害怕她落跑一般,他靠得極近,幾乎就隻剩下了一線空隙供她呼吸。
在這一方骨傘圈出的安穩世界裏,他抬手,輕柔地拂去她發間落下的細雪,一舉一動間又是那股令她迷茫的冷梅香韻悄然浮散。她聽見他開口,清越的聲音沉入雪中,宛如銅鈴振響,“痕便真的是七少的肉中刺,骨中針,非除去不可嗎?”
她身量雖高,但仍比不上他,這種足有半個頭多的差距讓向來自恃甚高的顏七少感到極為不爽,許是因此她才沒有費勁地抬頭去看玉翊痕此時臉上的神情,隻一味地將目光鎖在他頸項雪色的束領之上,那顆掩蓋了所有風韻的淡藍色珍珠。半響,她像是驟然驚醒般往後退了一步,抬眼看進他清如澄水的眸底。“全成雍的人都知道,本少最討厭的便是與他人分享一物。”
雪起滄瀾,紛紛揚揚掩了一城。可這骨傘下的世界卻是這般安好,安好到一絲情都透不進去。玉翊痕低頭看著她被雪潤濕的烏發,仿佛就是潑墨寫意的一首詩,詩中字字,卻都書盡絕情。從來都是如此,她忘卻的那些也好,他記得的那些也好,一直不會變的永遠都是她的冷漠,她的絕情。他進一尺,她退三丈,他與她之間的距離從來都保持得如此之好,好到讓他都忍不住叫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偏頭不再看著她,沉沉的雪幕中,漫山遍野都是冷寂的,唯他的話音依舊平和,像是一汪鏡湖,永不為風霜雨雪所動:“我以為,你會同我一樣覺得是慶幸的。”
那些雪落在她發上,落在她肩頭,甚至更仿佛是落進了她心底,讓她足以在此時沒有一絲情緒地笑了一聲,“那亦不過是公子的一廂情願而已。”
白衣蒼雪,那般協調。立在其間的兩人卻漸行漸遠,好似隻是兩條相交的線,短暫的交集後便再也不會重逢。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可世間這麼大,那雙手縱然可以使出天地間最精妙的劍法,謀出最天衣無縫的計策,那一瞬間也仍這般無力,除了挽住幾瓣細雪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留下。
他看著融於掌心的雪,突然就這樣丟掉了骨傘,任由那些雪紛下,落滿肩頭,將心中所有落寞細細織就。良久之後,無盡的雪色中才沉碾入他的話。“孟拂塵,上天說我們無緣,你知道嗎?”
沒有人知道,成雍六年,天譽北境第一場雪中,她與他織就的棋已然成局。
而天外,重雲浮散。
成雍又一年春,必當風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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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等我更新,想了想覺得以後更新時間具體一點比較好,有時候有事也不一定隔一天更新,下次更新10號哦,隔得有點久所以我會更長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