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主紫陽,卦中算,禍國卻安天下(1 / 3)

瑟瑟寒風拂過那織錦衣袂,帶起一陣桃花香。她站在花間,一襲宮裝,曳然委地的衣擺在清月冷輝中凝過道道流光,無有邊際的,似天山山巔一幕傾倒的素雪。舊著凋零的時光裏,這一幕雪落下去,清貴得人心冰涼。

“公主。”一白衣女子緩緩而來,近前稟道,“陛下召您前去金鑾殿。”

深濃的影子打在那一幕雪上,幾道宮牆後,黃昏寥寥餘光。那濃影子裏,雪之最潔處,一隻手緩緩伸出,施施然接住一瓣凋零的桃花,宛如君家至好的白瓷烹了一懷清水自許,盛住了這滿世繁華般落。聲音掠過寒風冷霜,帶著幾味跨古的清冷:“四侯都已來了嗎?”

白衣女子低首,沉靜地回她:“是。”

“那皇兄呢?”雪住,風卻未定,般然作舞,於寂然處,卷落那勿入瓷中的凋零桃色。她淺淺一笑,目視著那瓣桃花於風中無助地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回旋,最終淒哀地落在她鞋前三寸黃土。

白衣女子微一思索,才道:“太子殿下身體不適,大概是不會赴宴了。”

雪色微轉,纖月曉過瑤光,印繪出那皇朝上下最好的畫師都自慚形愧的畫作。沁墨本是宮中長得最好的婢子,便連當今皇後都說她有著幾分世家小姐的姿派。此時卻想,她這番資質在公主麵前實在算不得什麼,還呆滯著之際,那如畫般的人兒又是笑了笑:“今日是母後的生辰。皇兄又是出了名的孝子,豈會不出席?沁墨,話不要說的太早。”

沁墨來這宣燁殿也有些時候了,平日做事謹細,因而入殿後的半年便被提拔為了掌事。可這樣細致周全的姑娘也有慌亂的時候。她來宣燁殿足足一年又三十多個日頭,當紫陽公主偶爾笑了的時候,沁墨多是不敢看她,隻敢點頭稱是。不光是沁墨,這宣燁殿的婢子大多都是如此。

紫陽皇朝,國祚四百餘年,三百年為盛,一百年為怠。盛時,曆代皇者皆承紫陽始帝之風,有驚世之華,亙古之風。然盛極必衰,泱泱偉業傳至第十八代國君時,突生變數。承繼皇權不過八年的炎帝戰死沙場。炎帝膝下無子,由其弟齊王繼位。齊王生性頑劣,好奢靡之風。爾後的幾位國君更是承繼其風,有過之而無不及。民心動蕩,社稷不穩的局麵直至當今聖上孟景闌繼位才有所改善。

而這泱泱四百年長篇裏,以皇朝之名為封號的公主,從古至今唯孟拂塵一人。卻似乎是這從古至今養來的因由,世人都說,紫陽公主連笑都是冷的。

今時已是紫陽文帝二十七年,國與蠻夷言和休戰已有兩年,雖不能與昔年紫陽盛世相提並論,但好歹百姓安居樂業,無什麼動亂發生。

孟景闌稱帝二十七載,一直秉承節儉自律之風,對一切典禮的儀式用度是能簡則簡。因而今日雖是皇後生辰,宮中也並未過分地張燈結彩,隻是象征性地多了些紅綢彩燈。

金鑾殿依照規製,本不是用來設宴的宮殿。卻不知為何,這生辰宴前三月在另一偏殿開始操辦的時候,紫陽公主當時正好經過,瞧了一眼。大抵是那另一殿風光不足,這一眼瞧了之後,一向冷冰冰不愛管這些閑事的公主殿下立馬便跑去了養心殿,向自己的父皇請了一旨。這一旨請,可是把禮部各大官員都給嚇壞了,挑燈冥思苦想了好幾夜,才把這宴破例定在了金鑾殿,所幸難得挑剔的公主殿下沒再多說,而素來愛女的文帝便也由著去了。

此時的孟拂塵著一襲宮裝,緩緩而來,於大殿中央,赫赫一記大禮。清冷的聲音拂開在那道道宮磚之上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七十二宮還是一貫的皇家獨有的冷。

“繁華一記,風骨亙古。兒臣特自北域尋來千雪蓮一株,獻於母後,願母後萬安,洪福齊天。”

《藥王誌》中記載,史有一果,名遲漠,長於寸草不生之地雪荒,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為秘族世代守護,天日難見。而在這《藥王誌》中,千雪蓮便是僅次於遲漠果的奇藥,生於無名山崖壁,傳有巨蛇護之。蛇之毒無解,崖之璧難攀,無名山難尋。

因而當那千雪蓮三字娓娓在這泠然宮風裏的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可堂上的皇後卻是一如女兒那般冷冰冰的,杏子般的眼眸微微一轉,襯著那額間的紫玉額環,一身凝而冷的氣韻赫然芸芸,便叫這一殿的喧嘩都跟著靜下來了。

夕憂皇後沒說一個字,孟拂塵也便在大殿的中央端著賀禮叩首著。她把頭低得夠低,昔日威風凜凜的公主難得以一種謙卑的姿態讓人去看了笑話。這分難得的謙卑,這麼多年來都是從一而終地隻給了一個人。皇朝上下便是區區一介乞兒都知道,夕憂皇後偏待自己的一雙兒女已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孟拂塵五歲勝辯言官,六歲書天決策三十八卷,才華驚絕天下的時候,這件事不知從七十二宮的哪一處角落傳了出去,皇朝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拿此事來當茶餘飯後的話茬,歎她歎得樂此不疲。皇朝人歎了她四年,等到她九歲創立了星塵騎,終於累了,不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