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阮芳華的問題可以換一種她自己更好接受的方式來問,那就是:父親當初究竟有沒有做錯事?
而對於這個問題,雪明給出了一個看似摸棱兩可的答案,她,他們父親當初可以是做錯事情了,但也可以是沒有做錯。
為什麼呢?阮芳華和雪明待多了,雖然因為一直都待在北極所以心中純淨如白紙,但她也知道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非好即壞的,在這種絕對的兩麵之中取中間值,才是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而對於一件事判斷,雪明教給她一種很簡單的方法,如果一件事做完之後弊大於利,那麼這件事就是壞事,如果一件事做完之後利大於弊,那麼這件事就是好事。所謂好壞,不過是利益之爭,對於不同的人來一件事可能有不同的價值,同時意味著的是一件事情的好壞對每個人來都是不一樣的。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壞,隻有相對的利弊。
所以雪明這個看似摸棱兩可的答案,阮芳華還是在裏麵聽出了一些意思,大概就是過去父親出於某種原因做了一件他認為應該做的事情,但那件事情雖然對他而言是好事,但對哥哥和母親而言是壞事,所以在那件事之後他們便討厭父親。在她心中存在著的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個邏輯,和她身為一體的雪明心中愣神,雖然雪明的理解偏差也不大,但是這麼理解還是將她作為人性善的一麵表現了出來。
不過事實上相較於阮禾籍和阮母,雪明的立場或許更加偏向於支持他們的父親,因為在她看來做出那樣的選擇是當時他們所處情況的最優解,也就是最理性的選擇,特別是在承受了家中的巨大壓力和自己內心不斷煎熬的情況下,依舊能做出那樣的選擇,具有這樣毅力的人,才是最為可怕的人。
到底,當初之所以阮禾籍和阮母的反彈如此之大,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一點雪明並沒有出來,那一點便是當初父親做出的那個選擇是和阮芳華有關的,如果在這個選擇之後所有人都能夠獲得幸福,那麼這個所謂的所有人不大可能包括有阮芳華——在雪明看來她是這樣認為的。在地球這麼多年,研究霖球很多關於情感的東西,雪明心中其實也有著什麼東西在悄然發生變化,隻是那種變化現在還沒有表現出來,但當積累到某個點在特定條件的激發下或許會引發一場變革性的爆炸。
紙船燒完,酒敬完,下一個流程便是“神燙頭”了。這個儀式中活著的家屬需要投入各式各樣經過處理的幹種子,將它們投入火中,種子便會在高溫下散出一種帶有香味的煙,這種煙對人體沒有害,活人需要將頭放在飄起的煙霧中,據氤氳之下夾雜著的是死去的親人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對他們的祈禱與祝福,保佑他們一年中能夠風調雨順、幸福安康。
阮禾籍和宋長義將手中的種子用雙手搓一搓,包裹著種子的碎屑便被剝了下來,接著兩人輕拋,一共十顆種子分別劃過空中跌入麵前的爐中,接著四人拍手——之前阮禾籍和阮芳華有提前告訴宋長義和羅欣每一步要做什麼,所以兩人隻要注意一下跟隨阮家兄妹的動作,便可以很規範了。站著的四人拍了一共三拍後,慢慢地端坐下來,雙手合十,朝著麵前的墓碑緩緩地將頭埋了下去,經過精巧設計的爐子中飄出來的青色煙霧剛好氤氳遊蕩在四饒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