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噓了一聲：“別出聲。”
門外的腳步聲一陣風般地過去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沒……走？”
“這不是廢話嗎？我走了，你怎麼辦？”林安臉上全是灰，衣裳的半隻袖子被燒沒了，手上還有些燒灼過的痕跡，頭發也被燎掉了一小塊，那模樣有些狼狽。他把一個小包塞到我懷裏，神情很興奮，“到手了，拿著。”
“你自己去的？”
“不然呢？我有通行證，進去方便。我留了記號，喪屍甲、乙、丙應該也快趕過來了。”說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你沒事就好，昨晚真是嚇死我了。”
我們倆擠在小小的儲物間裏，腳底下踩著好幾個拖把，背後是亂七八糟的雜物，我身前就是年輕男子的肌膚，我頓了頓，指著一身狼狽的他，轉移話題：“咋弄的？”
他歎了口氣：“偷疫苗的時候沒注意，差點被炸死。”
我：“……”
“幹嗎，被我帥瞎啦？”
我下意識又要齜牙咧嘴，突然想到那句“這樣更醜了”，想了想，把那表情忍了下去。
我尷尬地想開門出去，門口又有腳步停了下來。
接著，是儲物間的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06留的什麼破記號
我和林安一人拎了一個小鐵錘，緊張地盯著門。一分鍾後，外麵的人還在哢嗒哢嗒地轉把手。
我忍不了了，一把推開門，砰的一聲，喪屍乙被撞得眼冒金星。
我和林安一頭黑線。
“老……大！”喪屍乙激動地說。
我熱淚盈眶，正要給他一個久違的擁抱，拐角處腳步聲又響起，我伸手把喪屍乙拽了進來，關上門。
逼仄的儲物間裏，現在又多了個喪屍乙，我覺得自己就要被擠扁了。我的頭緊緊地貼著林安的下顎，林安的手臂摟在我的腰上，姿勢詭異得很。但是此時沒時間顧那許多，因為腳步聲又在門口停住了。
我們仨一臉緊張地擺好準備隨時迎戰的姿勢。
十秒鍾後，喪失丙拉開儲物間的門，和我們大眼瞪小眼。
我們仨一臉無語。
我憤怒地去踹林安：“你留的……什麼……破記號！”
喪失丙嗬嗬笑，表示不怪林安的記號，他是聞著味過來的。
“現在……怎麼辦？”
“擠不下了，走吧。”林安歎口氣，說著就要邁出去。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腳步聲。喪屍丙左右看了看，死命擠了進來。
我瘋了。
這次的腳步聲比較雜亂，我透過門縫，看見喪屍甲匆匆跑了過來，身後跟著十幾名手持武器的保安，眼看著他就要被追上，關鍵時刻，喪屍甲負隅頑抗，英勇地上前，大吼一聲，猛地拉開了儲物間的門。
一人三喪屍現出原形。
大家：“……”
可憐的儲物間：“……”
“跑啊！”林安一聲令下，喪屍甲、乙、丙衝上去擋住保安們，林安拉著我便往外衝，樓梯口卻又奔上來幾個保安擋住去路。
“抱緊我！”林安大喊一聲，背起我直奔窗邊，順著二樓的排水管道滑了下去。
一聲慘叫，我們倆英勇地摔在了樓下的草坪上。我一個喪屍，摔下來倒沒什麼事，林安卻被摔得齜牙咧嘴，一口氣還沒緩過來，不遠處，警車鳴笛，警察們追上來了。
“我們走。”林安一身狼狽，踉蹌著起身，瘸著腿一拐一拐地拉開停在樓下的跑車的車門。
我一個箭步上前，搶先一步鑽了進去：“你受傷了，我來。”
林安將信將疑地坐進副駕駛座：“你會開嗎？”
回答他的，是我的一腳油門。跑車車輪在地上刺啦一聲，一往無前而去。
林安：“看著點路啊你！下來！我開！”
身後是警察們的怒吼：“快追，那隻喪屍劫持了林博士，不能開槍！”
另一個警察都要哭了：“林博士是自己跟著人跑的！”
我嗷嗷嗷地開著車，一路上橫衝直撞，一個左轉彎，跑車撞在了路燈上，一個轉向燈報廢了。一個右轉彎，車身在欄杆上擦出一溜火星，又刮飛了一扇車門。林安大吼著來搶我的方向盤：“給我！”
我絲毫不鬆手，哢嚓一聲，方向盤掉了。
車左扭右扭，身後警車嗚嗚嗚地追著，一槍爆掉了車後的輪胎：“停下！”
我又一腳油門踩下去，跑車最後往前一躥，砰的一聲撞上了前麵的護欄，堪堪卡在前麵的人工湖邊，停住了。
警察們圍了上來：“林博士，你知道那疫苗有多珍貴，你得交回來啊！”
“我隻拿了一支！”林安擋著我，背在身後的手朝我打了個手勢，我知道是讓我趕緊把疫苗給自己打下去的意思。
我哆哆嗦嗦掏出疫苗：“打……哪裏……”
林安急道：“隨便啊！”
警察們緩慢地逼近，我咬咬牙，拔開注射劑針頭，這時身後的車門被一個警察突然拉開，竟打算偷襲，我嚇了一跳，手一抖，注射劑直直插入林安的肩膀……
所有人：“……”
我眼見著林安瞳孔迅速收縮，繼而黯然無光。
下一瞬，被壓在車下的護欄終於禁不住這麼一折騰，嘎吱一聲彎了，那車也跟著嘎吱嘎吱兩聲，我們倆連人帶車一起跌入了人工湖裏。
07 為了一隻喪屍
再醒來的時候，我回到了最熟悉的喪屍城裏。
喪屍甲、乙、丙在我眼前晃啊晃，見我醒了，高興地嗬嗬嗬著。
我驚訝道：“你們沒事？我咋回來的？”
喪屍乙表示，當時我和林安掉進人工湖，後來被撈了上來，正要被抬走，林安用他最後的理智，拎著槍比自己腦袋，一哭二鬧三上吊，非要把我送回來，要麼他不活了，也不繼續研究疫苗了。
當時在場的警察都要哭了：“就為了一隻喪屍，你就說唄，咱好說好商量，盡讓大夥陪著你折騰個什麼勁呢！”
我轉目四望：“他怎麼樣了？”
甲、乙、丙齊刷刷地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覺得有些傷心，把他們趕走，自己坐在一片廢墟裏，翻出當時從林安那兒搶過來的手機，看裏麵的照片。
照片裏一男一女頭靠頭，一個笑得陽光洋溢，露出整齊雪白的七顆牙齒，一個僵著臉麵無表情，臉上的屍斑難看得很。
我笑了笑，嘴巴咧到一半，另一張照片蹦了出來。
背景是喪屍城外牆，一男一女倚在一起開心地笑。臉上陽光幹淨，什麼也沒有。男的是林安，女的是……我。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看著那照片，費力地用我死去的腦子思考，終於記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
比如說我為什麼會死，又是怎麼變成喪屍，流落在這喪屍城裏。
喪屍潮剛剛爆發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明智地準備前往國家救援基地，路上卻遇到了正在培育抗原的林安。林安拉著我，興奮地說他的藥對這種病毒有著多大多大的療效，最後非要找我做搭檔，跟他去試驗一下他的藥品。
我當時腦子一抽，居然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然後不要命地來喪屍城陪他捉喪屍做實驗。
再然後，喪屍沒捉到，反倒是我被抓了一下，林安大驚，當場給我注射了一支他的疫苗，結果……不好使。
我給我不忍直視的過去點了個讚。
我決定再也不搭理林安了。但事實上，這一個月裏，他也根本沒有出現過。其間我又暈了幾次，但又都不出例外地醒了，料想當初吃的那藥，副作用也就這些了，要不了我的命。
再一個月後，喪屍城的大門被打開，是真正的打開，沒想到林安這次的藥很靠譜，疫苗檢測成功，現在開始大麵積應用。
我的廢墟堆裏開過來一輛車，林安搖開車窗，吹了一聲口哨：“老大！我回來啦！走，帶你出去！”
我轉身就走。
“哎哎，老大，”林安追上來，仔細看了看我的臉，“你怎麼沒打針？”
“不想打，做喪屍挺好的。”
“發什麼脾氣，我不是故意這麼晚回來的，你那一針，直接紮得我差點見閻王，搶救了一個月……剛能下地我就來接你啦！”
“滾滾滾！不想聽！”我憤怒地把手機砸到他身上，上麵曾經的照片發著光。
林安頓了頓：“你都記起來了？”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轉身走了。
尾聲
所有的喪屍都變回了人，住回了大房子裏。喪屍城空了，如今隻剩下我一隻喪屍了，於是我也跟著喪屍甲、乙、丙，搬進了新家——林安的家。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給林安一個好臉色。
偌大的房子裏，喪屍甲在來回搬著一個巨大的櫥櫃，擺來擺去。
喪屍乙吹著口哨，在電視機前打遊戲。
喪屍丙看著喪屍乙打遊戲。
林安在圍著我轉：“哎，老大，聽我解釋，我當時真不是故意害你變成喪屍的……後來我發奮研究疫苗，就是想著救你……
“包括後來再去喪屍城，我也是惦記著看看你，沒想到剛進來就被喪屍抓了，再然後你就把我抓了回去……
“我還以為你認出了我，要找我報仇，可你都忘了……這是來報仇的智商嗎？”
我被他惹得怒火中燒，惡狠狠地回過頭，抓住他的手臂就咬了一口，道：“你才智商不夠！讓你和我一起變喪屍！你有藥也沒用，吃一顆我咬一口！”
林安哎喲哎喲地叫喚，卻沒躲。我心道：算你識相。我正滿意地等著他的傷口變紫變黑，詫異的是居然有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怎麼回事？”我詫異地抬頭。
林安指著喪屍甲、乙、丙，開始出賣隊友：“是他們把疫苗打在了你愛吃的肯×基裏，不關我的事。”
“別生氣了，我都讓你咬了。”他頓了頓，突然湊過來，飛快地親了我一下。
我反應過來，又惡狠狠地親了回去。
回過頭，喪屍甲、乙、丙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倆，見到我的目光，識相地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