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整個T市,陷入沉眠。
空氣裏多餘的聲音,就如同城市的喧囂一般,緩緩沉入地下。
外麵的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徐衍站在走廊盡頭,手裏攥著一份報告,是腎髒配型的結果。
醫院裏規定的程序,條條框框太多,一係列做下來,短短幾個小時就能得到檢驗報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為擔心夜長夢多,徐衍將能跳的步驟,通通給跳過了。
他給她們姐妹倆做了個簡單的迅速配型,結果在預料之中。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徐衍懸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鬆,總算,他所有的辛苦,沒有白費。
對裴詩,有歉意在,但也僅僅止於在心裏說一句“對不起”的程度,而已。
沒有了一顆腎,裴詩照樣能活,裴畫也可以康複,是個兩全其美的結局。
自己不能看著裴畫死,連心愛的人都救不了,他還算什麼醫生!
裴畫的身體是能拖一段日子,但誰知道那是多久?
如今遇上,哦不對,是精心設計了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一旦錯過,很可能,裴畫就隻有等死的份了……
徐衍定了定心神,轉過頭,對旁邊等候著的助手吩咐道,“準備做手術。”
“是。”
助手接過男人手中的檢驗結果,畢恭畢敬地退下。
徐衍的眸光瞥向後頭的走廊,驀地頓住。
就見裴畫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坐在輪椅上,木然得像尊冰雕一般,冒著寒氣,凍得她自己也在瑟瑟發抖。
徐衍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在那裏的。
為了方便行事,他利用私權,將一整個樓層都給清了出來。
周圍空曠得可怕,再加上光線幽暗,她一抹白影靜靜地定在那裏,看著,極其瘮人。
“畫畫?你怎麼出來了?”徐衍快步走到她身邊,半蹲下去,將貼在裴畫臉頰上的黑發撥開,直直地望著她的雙眸,“我不是說讓你呆在病房裏的麼,馬上就要做手術了。”
裴畫臉色蒼白,呼吸的時候胸腔距離起伏著,發抖的時候,牙齒磕上嘴唇,印下一小瓣月牙,“徐衍,我……我害怕……”
“不用怕。”
徐衍握.住她冰涼的手,露出自信的微笑,“配型已經成功了,會發生排異反應的幾率很小,以後,你再也不會難受了。而且給你們動手術的,都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一線專家,絕對不會出差錯的。”
“不是、不是……“裴畫搖著腦袋,”我是怕——擎蒼回來之後,知道了這件事,會……”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陸擎蒼?!”
沒等裴畫說完,徐衍一下子拔高了音調,他凝注視線,一臉透頂的失望,說出的話,亦滿含極度的不甘心。
“從你醒過來到現在,陸擎蒼何曾管過你的死活?他明明知道裴詩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卻偏偏要舍近求遠,大海撈針!他根本是想害死你!”
徐衍越說越激動,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架勢,絲毫不顧裴畫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陸擎蒼不知道你每一次做腎透析的時候,有多痛苦;你在血液透析室裏疼得死去活來,他陪在裴詩母女身邊一家和樂;你被人欺負,他不會來救你;你掉眼淚,他更加看不見……到最後,他直接把你丟在了療養院裏,任你自生自滅……可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
“徐衍,你……你誤會我的意思了。”裴畫艱難地擺擺手,輕聲輕氣道,“我是怕擎蒼他……他會對你不利。”
“啊?”
這一句話,讓徐衍徹底呆住,眨巴著眼睛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琢磨清楚了,臉上的笑再也止不住,興奮且小心翼翼地問道,“畫畫,你……你是在擔心我?”
“嗯……”
徐衍的表情瞬間柔.軟了下來,心裏隻覺得比吃了蜜還要甜,他握.住裴畫的手,笑起來,“你放心,手術同意書是裴詩親筆簽下的,我沒有造過假,也不會讓別人抓到把柄。而且,等他知道了,手術早已做完,裴詩的腎也已經在你的身體裏了,就算陸擎蒼要追究,要我付出代價,怎樣都行,他也無力回天了……”
“還有,畫畫,出了什麼事,我一個人擔著,絕對不會連累到你。”
裴畫聽得眼淚汪汪,靠進他的懷裏,帶著哭腔道,“徐衍,你對我真好,謝謝你……”
徐衍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安撫道,“畫畫,你隻要努力康複,好好地活下去,就夠了。其他的一切,通通都交給我,你不要想太多……”
裴畫沒有說話,重重地點頭,發絲順著肩膀滑下,蓋住臉頰,再一次遮住了她麵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