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護士還沒來得及搖頭表示惋惜,陸擎蒼已經不耐煩地趕人,“沒你們的事了,走吧!”
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聽上去特別駭人,隻是麵上那抹甜膩得化不開的微笑,怎麼也掩不住。
那場麵,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倆護士聽了,哪敢再多看他一眼,連忙抱著腦袋疾步逃離。
真是出門沒看黃曆,也隻能怪自己倒黴了,在自家醫院的道上走,還碰到了個神經病……
陸擎蒼才不介意自己被旁人當成了瘋子,事實上他這會的確不怎麼正常,因為過於激動,他掏出手機給裴詩打電話的時候,連Home鍵都按不動,試了好幾次才成功。
裴畫的病房已經近在眼前,陸擎蒼沒有進去,轉而靠在了門外的牆上,他的腳先是抵住牆根,然後放下來,沒過兩秒又往前繞了半圈,擱在左腿上。
陸擎蒼整個人像是得了多動症一般,不停地變換站姿。
但是很快,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煞風景的機械女聲——“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他試了好多次,但是裴詩一直沒有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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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詩已經跑出了醫院大樓。
外麵的雨大得能將她砸死,可女子沒有絲毫猶豫,反而逆著風,越走越快。
冰涼的雨點就像是細密的針,戳進肌膚上的每一寸毛孔,進到深處劇烈攪動,將熱度迅速凍結。
裴詩冷得牙關打顫,閉上眼睛,滿頭滿麵的雨水傾側而下,整個世界正被一場狂風暴雨洗劫,所過之處兵荒馬亂,喧囂成一片鬧海。
而她的腦中,卻隻盤旋著剛才自己鼓足勇氣說完的那句話。
她在請靳榮軒幫忙,她要打掉這個孩子。
孩子……
她的孩子……
此刻就活生生地存在在她的身體裏。
眼前慢慢浮現出小曲兒粉雕玉琢的小臉蛋,笑得天真活潑,幼軟的童音撩撥著她最柔.軟的心弦——“媽媽,你什麼時候能生個弟.弟給我玩呀?”
那鬼精靈有事沒事,就愛說這話……
女子細細的五指撫上平坦的小.腹,隔著那層肚皮,她似乎能描摹出它的輪廓,心與心,便也更近了一分。
裴詩忍不住,輕輕一笑,笑過之後是更大的失落。
——可是,自己不要它……
稍微想象一下,心髒就像是被鐵絲網絞緊了一般,疼得整個胸腔都縮起來,裴詩拚了命地大口呼吸,卻是一點空氣都沒有吸入肺裏。
她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
死在這場雨裏。
死在沒頂的愧疚裏。
死在,無人問津的絕望裏……
“小詩。”
長久的沉默之後,靳榮軒的聲音遠遠地傳來,在她的耳畔靜止。
“嗯?”
裴詩吸了一口氣,迅速調整過來,用最平靜的口吻發出這個單字。
她很逞強,不想讓太多的情緒外泄,搞得他也不開心。
同時,裴詩也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來應對接下來靳榮軒可能會問自己的話。
“你在哪裏?”
那一秒,裴詩的眼睛倏然瞪大,她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拋出這樣一個稀鬆平常的問題來。
因為太過簡單,她反而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聽筒那頭傳來的清晰的雨聲,徑直刺進他的心裏去,靳榮軒的眉頭越蹙越緊,他大致能猜到,她一個人,會呆在什麼地方,孤零零地犯傻。
“小詩,我馬上過來。”
聽到這句話,裴詩的眼眶不可避免地紅了一圈,雨滴狠狠砸在眼瞼上,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麼疼了。
“靳先生……”
“去找個地方躲雨。”
靳榮軒淡淡地吐出一句,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快。
葉霜剛從洗手間出來,迎麵就看到男人行色匆匆,似乎是想往醫院外麵趕,她連忙招手攔了一下,大叫著提醒,“外麵在下暴雨啊,打把傘!”
靳榮軒無謂地搖搖頭,擦過她身邊的時候,還知道撂下一句“不用跟著來”。
氣得葉霜在原地直跺腳,抓狂地將他的祖宗十八代挨個罵了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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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陸擎蒼堅持不懈地打到第七通電話的時候,那頭的人終於接了。
“喂?”
清冷的男聲,就像是一盆冷水,將陸擎蒼心底的興奮與雀躍,澆了個徹底。
“你是誰?”
靳榮軒報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側過身,幫裴詩係好安全帶。
車廂裏,他們兩個渾身濕透地坐著,從頭到腳都在淌水,活像剛從海裏被撈上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