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一顆腎,怕是會要了她大半條命,這代價太過昂貴。
總裁那邊,又該如何抉擇?
趙昭越想越頭疼,他拍拍後腦勺,撩開百葉窗,湊近俯瞰。
陸擎蒼已經走到了裴詩和那個陌生男子的麵前,隻一個高挑挺拔的側影,便透出骨子裏的意氣風發來。
距離太遠,看不清男人此刻臉上的神情。
鏡頭一點點拉近,陸擎蒼剛毅桀驁的麵孔漸漸清晰起來,他的唇角上揚,維持在一個狂妄的弧度,笑意三分邪氣七分危險,卻始終不及眼底。
裴詩看著他,心髒跳得厲害。
女子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靳榮軒見狀,伸手攬住她的腰,給了裴詩一點支撐,她這才勉強站穩。
裴詩心裏直打寒戰——陸擎蒼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他究竟聽到了多少?
絕對不能讓他知道小曲兒的存在!
而當事人隻是冷冷盯著那隻橫在裴詩背後的手掌,英俊的臉,徹底黑了。
“裴詩,你朋友?”
陸擎蒼高傲地掃了靳榮軒一眼,沉住氣維持好風度,冷淡地問。
裴詩怔愣了一秒,像是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同時又慶幸地鬆了口氣,她不假思索地搖搖頭,清冷地吐出兩個字,“不是。”
靳榮軒似乎挺讚同裴詩的回答的,難得露出了微笑,清朗的眉目附著著一層柔和的光芒,他點點頭,說道,“我們算不上朋友。”
陸擎蒼聽著他們就連否認都同聲同氣,心裏更加的不是滋味。
他隻覺得自己的一拳重重打在了棉花堆裏,沒有一絲占了上風的感覺。
——“靳榮軒。”
男人坦然大方地自我介紹,收回擱在裴詩腰上的手,朝對方伸了過去。
那一刻,眼裏像是紮進了一根刺,陸擎蒼恨不得扭斷那隻耀武揚威的手,但裴詩一直麵色蒼白地抖著唇,好像很害怕自己的模樣,他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但還是強忍住情緒,麵無表情地回握。
——“陸擎蒼。”
空氣中似是冒出了飛濺的火星,劈裏啪啦一陣亂響,直衝雲端。
靳榮軒沒瞎,怎麼會看不到陸擎蒼手背上隱隱跳動著的青筋,還有他淬著熊熊烈火的眼神。
他也知道這個男人是因為當著裴詩的麵才隱忍不發,但是,此刻她心裏隻擔心小曲兒的存在會被發現,壓根不會在意他有多為自己著想。
靳榮軒往前站了一步,不動聲色道,“我和小詩很久沒見了,準備出去吃頓晚飯。陸先生要是不嫌棄,可以一起來。”
裴詩立刻感激涕零地望向男人,心裏恨不得給他點一百二十個讚——靳先生的腦筋實在是轉得快,這招以退為進真的太棒了,輕輕鬆鬆便化解了眼下的危機。
他們之前就是在說吃的,接得這麼順溜,陸擎蒼沒有理由懷疑。
而且,自己是真餓了!
裴詩從原先的方寸大亂裏漸漸平靜下來,順著靳榮軒的意思從容地點點頭,麵對著陸擎蒼,一臉“你要加入我完全沒問題”的表情。
而實際上,她怕是不願意多瞧自己一眼的吧?
陸擎蒼無奈地苦笑,他們這樣坦坦蕩蕩,他還能厚著臉皮跟著去?
倒顯得自己太過小心眼了。
“裴詩,你過來一下。”
陸擎蒼說完,轉身徑自繞過花壇,走到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麵站定。
裴詩雲裏霧裏,眼睜睜看著男人走遠,還不忘回眸征求一下靳榮軒的意見。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嗯,我很快回來。”
裴詩小跑著追上陸擎蒼,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被他一把扯住手臂,強勢抵在了樹幹上。
男人一低頭,眼睫幾乎刷在裴詩臉上,兩人呼吸交錯,她錯愕地抬眸,繃著唇角不悅,“陸擎蒼,你做……唔!”
微張的唇,方便了男人的動作,他傾身,忘我地長驅直入。
那一瞬,裴詩的身上就像是通了電一般,腦中被閃得空白一片,除了越張越大的眼睛,她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作何反應。
陸擎蒼的吻遠不如他身上的氣場來得強烈逼人,不如說溫柔到了極致,又軟又甜,生怕弄疼了裴詩。
天差不多快要黑了,不知名的蟲子藏在草叢間,興奮地吱吱亂叫。
良久,陸擎蒼才意猶未盡地鬆開她。
清淺的月光下,裴詩的薄唇紅得誘.人,光澤豔麗,她別過臉,眼眶中含了水汽。
憤怒、委屈、不甘、驚愕、糾結,種種情緒如浮光掠影一般從她臉頰上滑過,陸擎蒼半擁住裴詩的身子,額頭杵在她的肩膀上,從喉嚨深處吐出一句,“對不起,我吃醋了。”
他長長地歎息,雙臂攬過女子纖細的腰肢,扣緊,仿佛想用這種方式,將她身上被另一個男人烙下的氣息徹底驅逐。
陸擎蒼側過臉,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項間,擲地有聲道:“裴詩,不要讓別的男人碰你。你是我一個人的。”
裴詩仰頭,疲倦地靠在樹幹上,脊背被硌得生疼,卻疼不過胸腔裏那顆快要跳動的心髒。
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還是強撐著笑起來,歪頭,咬住嘴唇涼薄道,“陸擎蒼,我之前和你說的話,你沒有聽懂麼?吃醋?嗬,你有那個資格?這種話,還是留著裴畫醒過來,你去和她說吧……”
陸擎蒼頓時胸口一窒,打蛇打七寸,她在這種時候提到裴畫,自己就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但是,真的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放手麼?
不行,他做不到!
“裴詩,我剛剛是急糊塗了,才會……”
“不必解釋。隻要牽扯上裴畫,你哪裏還有理智可言?”裴詩冷然地將他一把推開,半點餘地都不留,“陸擎蒼,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了行不行?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到現在我也沒興趣知道了。我不管你是心血來潮、真情流露還是單純的征服欲爆發,怎樣都好,但是,這些都與我無關。我不想逼你做出選擇,明明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何必強求?”
陸擎蒼啞然,深深吸了幾口空氣,卻一直冷到肺裏。
他那麼高的個,身披與生俱來的貴氣與自傲,此刻在她麵前,卻渺小得連隻螞蟻都不如。
裴詩字裏行間透出的決絕,如同利刃一般紮進陸擎蒼的身體裏,刀尖還淬著毒,滲進血脈裏,淌過的盡是絕望的苦楚。
她真的比他瀟灑豁達太多了——但是,她怎麼可以這樣?
自己還在苦苦掙紮,她憑什麼說走就走?!
倏爾,男人悶聲笑了,他逼近裴詩,像是一隻被逼到了絕路的野獸,眸子裏猩紅一片,“裴詩,你說我打一鞭子再給顆糖,你又何嚐不是這樣?上一秒給我的機會,你下一秒就收回;前一刻你說你從很久以前就喜歡我了,我還來不及高興,下一刻你漠然到轉身就走!感情是靠兩個人經營的,你從一開始就等著我犯錯,冷眼旁觀不肯交心,到了時機你就一腳把我踢開,然後高高在上地數落我的不是……裴詩,我不是什麼冷血動物,我也有心的……”
“怎麼我傷到你了麼?”裴詩不再看他,指尖擦過濕.潤的眼角,將淚水生生逼退,她笑起來,卻是比哭還要難看,“那我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對啊,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我一人的錯,你們統統都是受害者!”裴詩仰頭咆哮,整個人失控,“陸擎蒼,這樣你滿意了沒有?!”
“裴詩,不要曲解我的話,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他急切伸手,卻被她一巴掌扇開,“我們沒什麼可說的了!”
陸擎蒼一拳砸在樹幹上,眼睜睜看著裴詩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卻無能為力。
他該怎樣告訴她——其實一直以來,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人,是她……
陸擎蒼從小就知道,裴詩和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寧願一整天呆在琴房裏拉琴,也不願意和自己說一句話。
她鍾愛的,隻有被她視作性命的小提琴。
裴詩太過遙遠,也太過虛幻,就像是一個美好的夢境,但終究是不可企及的。
而裴畫的不離不棄,是陸擎蒼今後的一整個人生,自己必須對她負責。
原本,三個人可以相安無事地過完這一生,隻是四年前那一.夜,幹柴遇烈火,陸擎蒼的潛意識就此失控!
他會趕走裴詩,一方麵是恨她主動“勾.引”自己害了裴畫,另一方麵,是強迫自己能夠回頭是岸。
隻是,談何容易?
越去壓抑,反而會反彈得更加厲害。
四年的時間,他是如何過來的,裴詩不會知道。
陸擎蒼曾經瞞著所有人,翻天覆地地去找她。
他沒有動用任何手段,隻是像個瘋子一樣走街串巷,逢人就問。
後來,陸擎蒼徹底累垮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索性就當這個人死了,好歹還能苟延殘喘地過活。
然後,他的心,也死了……
在婚禮上遇到裴詩的那一天,隻一眼,陸擎蒼便從擁擠的人潮中認出了她。
他看她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長禮裙,明豔動人地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小鳥依人地貼在他的身畔,歪頭,輕輕一笑,如同雨霽初晴、春風拂麵。
那一刻,陸擎蒼化石一般的心髒,終於從沉寂之中複蘇。
要不是宋薇薇沉不住氣先一步扯了頭紗,逃婚的就是陸擎蒼!
但是這些話,就算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會信麼?
陸擎蒼自嘲一笑,裴詩現在,應該正和靳榮軒坐在亮堂堂的餐廳裏,一邊談笑風生,一邊開心地吃著晚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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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陸擎蒼空出一個小時的行程,又去了趟醫院。
盡管聽過趙昭的彙報,但是不親自向主治醫生問清楚裴畫目前的具體情況,他始終放心不下。
李醫生的辦公室在十二樓,但是電梯恰好壞了,陸擎蒼隻好認命地爬樓梯。
到了第五層的轉角處,他隱約聽到樓道深處傳來小女孩清亮的哭聲。
陸擎蒼皺眉,卻是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腳步。
他並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如今更是有正事在身,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忽視那道幼軟的童音,以冷漠之名築起的銅牆鐵壁,在那個瞬間,轟然倒塌。
陸擎蒼邁出長腿,往聲音的源頭走去。
遠遠地看到一個小不點,扭著身子正往牆上縮,兩根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老是甩到臉頰,顯得既笨拙,又可愛。
小丫頭的臉蛋還沒有陸擎蒼的巴掌大,嫩得能掐出水來。五官充滿了靈氣,尤其是那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長而濃密的睫毛小刷子一般,上下動著,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來,小朋友,乖,讓阿姨抱抱!來啊!”
小丫頭麵前蹲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跟從沒見過小孩子一樣,激動地朝她展開雙臂,作勢就要摟住她。
“不要……不要你抱……我……我要找爸爸!”
她往旁邊躲了一下,用力擺動兩隻小手,撅著嘴巴,滿臉的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