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月六十九年。
太後殿上。太後高高在上地一副悠閑姿態,以不可置否的口氣說道:“麟兒,你也年紀不小了,是時候該立後了,就左相之女西門亦輕吧,你小時候見過她的,現在她出落得溫柔可人,是最適合的皇後人選,就下個月初三,我命人算過,那是個黃道吉日,怎麼樣啊?麟兒。”
殿下,月麟瞬間低頭,緊握著拳頭,半響才漸漸鬆開,抬頭回道:“就依母後,下個月初三。”
回到尚書房後,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書案上,揮手用力一掃,奏則散落一地。
“西門,又是西門!”他好不甘心!
八年前,拒絕他的人姓西門,八年時間裏,壓製著他的人姓西門,他恨!尤其,生他的人,姓西門,他終其一生也擺脫不了“西門”二字的束縛!
此時的月麟早已不是那個十三歲的孩童,他是皇帝,卻是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帝!
想到下個月初三的封後大典,他既期待又——恨。
期待,像是八年前,將那朵荷花小心翼翼放入她手中,然後看她笑逐言開,恨,是所有一切一切的壓抑、打擊,全源於“西門”二字,恨盡西門之人,隻是惟獨她,他恨得那麼不徹底。
千羽宮內,西門亦輕穿著繡著龍鳳呈祥的大紅喜袍端坐在床沿,頭上沉重的鳳冠壓的她喘不過氣來。蓋頭之下,她悄悄淌著淚水。清源哥哥,再見!她抗拒不了命!
月麟在籌備大典的時間裏已經想開,他娶的是西門亦輕,雖然是姓西門,但卻是他十四歲時想娶的人,那種心思在這八年內從未間斷過,隻是可以的回避,讓他以為已經淡忘,在這個名字再次闖進他的世界裏,並要與他共度一生的時候,他竟發現思念從未淡去,反而越來越強烈了。或許這是他唯一一次屈服在“西門”這個姓氏麵前,他對自己說,就僅此一次!
可是,當他笑著掀開那張大紅的蓋頭的時候,如八年前一樣,笑容僵硬住了。
看著眼前掛著兩行清淚的女人,她如小時候一樣,清秀可人,皮膚吹彈可破,隻是——-兩頰微陷,明豔動人的裝扮之下是隱藏不住的憔悴。
“麟哥哥,原諒我,我——”八年後,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
一聲“麟哥哥”更是提醒了他,八年前的拒絕。他沉痛地問道:“輕兒,八年了——,那人,是誰?你答應要嫁的人!”
“慕容清源。”
月麟被這四個字擊得差點站不穩,“慕容清源,哈哈——冰雪國的二皇子,早在三年前就病死了的慕容清源,可笑,可笑,你竟然到現在還念著他—哈哈——”他笑得眼眶都紅了。
“好!既然你心意已決,朕成全你,朕的皇後!”
說完,他就扯落那紅紗帳,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從此之後,隻有皇帝和皇後,沒有丈夫和妻子,也沒有“我”和“你”。
他最後那句話,稱自己為“朕”時,西門亦輕瞬間淚如雨下,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憤氣離開,想起病死的慕容清源,想起兒時她喚著的“麟哥哥”,如今,心裏的人,死了,視如哥哥的人,心冷了,兒時情誼不複,她伏在那被扯落的紅紗帳上,慟哭不止。
月麟在三年前親手打造出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後,也在三年間,成就了一個真正的自己,他是真正的皇帝,不再被控製,被壓迫。
想到這裏,他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咬牙去觸碰那些被封存的記憶,咬得嘴唇滲出了血。這血竟讓他眼前閃過那張憔悴臉上的紅豔胭脂,突兀得紮眼。
他如來自地獄的鬼魅般涎著罪惡的笑。輕兒,有多久沒喚過輕兒,久得他都記不清了,故意折磨她,故意忽視她,原來,他折磨的也是自己,漠視,反而加強了思念,他可以放她離開,他以為自己可以繼續漠視,但——他知道她出現在雪宮時,一切都變得不可饒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