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和我爹……。”
“唉,早先我和你爹並不是夫妻。”
“什麼?”
“聽我慢慢給你說。我們確實都是揚州人,我打小嫁給另一個姓馬的,跟你現在的爹既是同宗兄弟,又是鄰居,兩家走動得很親近。另外,我生了一個兒子,一個閨女,兒子比女兒大兩歲,你爹他也生了兩個兒子。我那兒子非常勤快,非常孝順,我那閨女長得可俊了,跟你差不多,打小就招人疼。我那當家的殺豬,你爹開了個小飯館,我家的豬肉都送到他的飯館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馬丁枚聽到這裏,見徐氏眼裏閃著興奮的神采。
“可是,好日子在大前年就結束了。清兵打到長江邊上,史學士在揚州拚死抵抗清兵,清兵派人勸他投降,他死活不降。這下子把清兵惹急了,用紅衣大炮打開城牆,開始到到處殺人!”
說到這裏,徐氏的眼裏滴下淚來:“太慘了!城裏的男丁全部被殺,屍體堆得跟小山似的,那血淌得跟小河似的。可憐我的丈夫和兒子也被殺死,竟連屍骨都無法辨認。我女兒才十三歲,被一隊當兵的……活活給糟塌死了,那都是在我眼前啊……嗚嗚嗚……,都是我眼看著的,可是我也救不了她啊……小蓮啊,娘真是想你啊……。”
說到這裏,徐氏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唉,這也是個苦命的人啊。”馬丁枚被她說的也眼淚婆娑,伸手去拉住她的那雙粗糙的手。
“就連我,嗚嗚嗚……,也讓四五個畜生給……。”徐氏用帕子捂著臉,痛哭失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馬丁枚感同身受,也陪著落開了淚。
哭了一陣,徐氏將痛苦稍微排解了一些,慢慢止住哭聲,道:“聽老人們說過,亂世人命賤如狗,真是一點都不假。枚兒啊,你是沒見過殺人的,比殺豬容易多了,喀嚓一刀,連吭都來不及吭一聲,一條人命就沒有了,狗日的韃子,一連殺了十天,八十萬條人命啊,你說他們怎麼那麼狠呢?!比虎狼都狠啊。”
“娘,那我爹……。”
“唉,你爹一家全被殺了,他老婆、兩個兒子沒有一個活下來的。你爹別看個子矮,很機靈,他早早就在家裏挖了個地道,放了些吃食。正巧那天用上了,他躲進地道裏,逃過了一命。他老婆和兒子都在店裏,沒來得及回家,就都死了。”
“那天晚上,畜生們終於走了,我就想著上吊死了算了。我把丈夫、兒子、女兒的屍首埋到院子裏,然後在房梁上係了個繩套,就想上吊。剛站到椅子上,你爹忽然推門進來,死死地抱住我。她捂住我的嘴,不讓我說話,然後把我弄到他的地道裏,他勸我留下命來,給丈夫、兒子、女兒報仇。我聽了他的話,息了死的心,一心一意隻想著報仇。”
“後來呢?”
“後來,地道裏的吃食都吃光了,雖然有銀子——那是你爹早先放到地道裏的,但不能總藏著吧?可是滿街都是韃子,怎麼出去呢?每天夜裏你爹都出去看,但始終沒有找到好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