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出現的人是霍沁兒。
她隻帶了十餘名武功高強的女官隨從,騎著駿馬,身著全黑的裙裳,頭上披戴能夠將自己整個人都裹住的黑紗,夜魅下,拚盡全力狂奔的姿態,像是要追隨了哪個一起赴黃泉。
來到河邊,還沒等馬兒完全停下,她縱身落地,撲到龍燼身旁,甕聲甕氣的怨他道,“你太壞了!誆我回坤羅等你的好消息,說一定讓鄒靜帶金山銀山的聘禮來求親,你……你騙我也罷,做不到也罷,何必、何必把自己搞成這副鬼德行,你若死了,以後別個欺負我,誰替我出頭?”
霍沁兒罵完已是心力交瘁,她扯下麵紗,隻盯著龍燼的雙目通紅不堪,雙肩不規律的抽搐,哭得狼狽。
片刻,她後知後覺的注意到林愫音,朦朧的眼眸轉向她,仍舊沒得好氣,“不是說進了坤羅就不讓你跟了嗎?你怎麼還在這兒,當真不怕死麼?”
顯然她是知道實情的。
林愫音被她說教得一時無措,隻聞龍燼輕聲,“沁妹真是厲害,一來就同時跟兩個人算賬,怕是天下間隻有你能製得住鄒靜,何須我幫忙啊……”
霍沁兒愣了愣,哭著笑出來,“那往後有人欺負我呢?你別說我厲害得沒人敢欺。”
龍燼慘白如紙的臉容黯然了些,答道,“我這個兄長委實不稱職,母皇早有先見之明,將你送去鳳國寄養,你聰明伶俐,深得鳳家人的喜愛,是以,我也放心了。”
放心如何?
安安心心的死過,轉身變作一個將過去拋諸腦後的人嗎?
霍沁兒不依,還想和他辯,聽他強打精神又道,“乖,別鬧了。”
遠方浩蕩的聲勢漸漸逼近,時候不多,他們兄妹兩早有默契,來不及敘舊,更不得機會仔細道別。
往後的事,留待往後再說。
畢竟他們有同一個母親,便是看在這份上,將來也不會全然斷了幹係。
霍沁兒明白龍燼話中的意思,旋即向身後示意了一眼,離她最近的女官奉上一匹黑紗,她取過,展開,裹在林愫音的身上,對她叮囑道,“來接龍燼哥哥的是巫謝和巫羅,啻鬽新任十巫裏地位最低的二人,待會兒你站到我的人當中去,隨我走就是,即便他兩個將你識出也不敢輕舉妄動。”
龍燼的父親一定會要林愫音的命,毋庸置疑!
“至於連城和李琰。”霍沁兒將對岸的二人望了望,“不用擔心他們兩個,連城無論如何都要親自走一趟玄驍,軒轅冥夜在等著,李琰可以回東蔚向文帝回個口信。”
到了真正離別時。
林愫音低眉,不舍的將龍燼看了看,張了口,才發現該說的都說完了。
他好像知道她在看自己,合上早就看不見的眼眸,絕然,“走吧。”
過了今夜,世上再無一心一意喜歡林愫音的龍燼。
她心驀地抽痛,眸光閃爍得厲害,蹙眉一定,道,“我不會忘記你!”
言罷,幹脆的將他交給霍沁兒,起身去到身披黑紗的坤羅女官中,再不回頭。
他們相處的時光雖短暫,卻簡單純粹,為什麼要忘記?他那麼那麼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忘記?
龍燼找不到說辭了,也不需要再說。
故作堅強,是她的拿手好戲。
都罷了……
麵上劃過一絲沒轍,觸感不同的手安撫的置於他的麵頰上,霍沁兒為他感到遺憾,“在閩疆的時候,我瞧著素玥也沒多喜歡紫蘇哥哥,阿哥的贏麵還是很大的,可惜……”
“別說傻話。”龍燼打斷她,往日的不羈和狂放宛如被吹拂過的夜風洗淨,“她能伴我到這裏,我已心滿意足。”
感情上的輸贏成敗,他慶幸沒有真正發生。
“沁妹,日後要是我害你難過,你莫要和我計較,鄒靜固然好,可是憑我和他相交多年都看不透,你若遇到真心待你的,又實在拿捏不住他,不妨考慮一二吧。”
才止住哭泣的霍沁兒淚眼朦朧,抽噎著應他,“你盡管放心好了,我乃堂堂坤羅皇太女,又不是非他鄒靜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