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開初半小時的忙亂過去了,這時,他們一路上出現的那種沉默與拘謹又蔓延開來。布朗羅先生沒和他們共進晚餐,而是單獨呆在一個房間裏。另外有兩位紳士匆匆而來原理作了經典性的表述。闡明了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同社會,又匆匆離去,兩個人在那個短暫的間隔裏也是在一旁交談,神色十分焦慮。有一次,梅萊太太被叫了出去,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回來,當時她的眼睛都哭腫了。露絲和奧立弗本來就對最近揭露出的秘密一無所知,現在又是這種情況,弄得他倆神經緊張,很是不安。他倆默默地坐著發愣。即使偶爾交談幾句,聲音也壓得很低,好像連他們自己的聲音也害怕聽見似的。

好容易到了九點鍾,他們還以為當天晚上再也聽不到什麼消息的時候,羅斯伯力先生與格林維格先生走進房間,後邊跟著布朗羅先生和一個男人,奧立弗一見此人便大吃一驚,險些叫出聲來。原來這正是自己在集市上撞見,後來又看到跟費金一塊兒打自己那間小屋的窗口往裏張望的那個人。他們告訴他,這人是他的哥哥。孟可司將仇恨的目光投向驚奇不置的奧立弗,在門邊坐了下來,即使到了現在,他也掩飾不住這種仇恨。布朗羅先生手裏拿著幾份文件,走到露絲和奧立弗已經端坐一旁的那張桌子跟前。

“這是一樁苦差事,”他說道,“這些聲明本來已經在倫敦當著許多紳士的麵簽過字了,可還是得在這兒把要點重申一下。我並不是存心要讓你丟人現眼,不過,在大家分手以前,還得聽你親口念一遍,原因你是知道的。”

“說下去,”被點到的那個人把臉轉到一邊,說道,“快一點。我大概也做得差不多了,不要再為難我了。”

“這個孩子,”布朗羅先生把奧立弗拉到身旁,一隻手搭在他的頭上,說道,“是你的異母兄弟。是你父親、我的好朋友埃德溫·黎福特的非婚生兒子,可憐他母親,小艾格尼絲·弗萊明,生下他就死了。”

“是啊,”孟可司瞪眼怒視著顫栗不止的奧立弗,也許他已經聽見那孩子的心在卜卜直跳。“那正是他們的私生子。”

“你用這個字眼,”布朗羅先生嚴厲地說,“是在侮辱那些早已超脫於世間的流言蜚語之外的人,除了你以外,不會使任何一個活著的人蒙受恥辱。這些都不提了。他是不是在這個鎮上出生的?”

“在本鎮的濟貧院,”回答的口氣相當陰沉,“你那兒不是寫著嘛。”說話的時候,他不耐煩地指了指那些文件。

“我要在這兒證實一下。”布朗羅先生環顧著室內的聽眾,說道。

“那就聽著!你們!”孟可司回答,“他父親在羅馬病倒後,他們夫妻早就分居了,他妻子,也就是我母親,帶著我從巴黎趕去——想料理一下他的財產。據我所知,她對他沒什麼感情,而他對我母親也是一樣。他一點也沒認出我們,他已經失去知覺,一直昏昏沉沉,第二天就死了。他的書桌裏放著一些文件,當中有兩份是他剛發病的那天晚上寫的,封套上寫著寄給你本人,”他轉向布朗羅先生說道,“他給你寫了短短幾行就封起來,文件封套上還有一個說明,要等到他死了以後才發出去。那些文件當中有一封信,是給那個名叫艾格尼絲的姑娘的,另一個是份遺囑。”

“信是怎麼寫的?”布朗羅先生問道。

“信?——隻有一張紙,上邊塗了又塗,有懺悔的告白,有祈求上帝拯救她的禱告。他向那姑娘編了一段假話,說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總有一天會揭開的——所以自己當時沒有娶她。她還是一如既往,對他深信不疑,直到信任過了頭,失去了誰也無法再交還給她的東西。當時,她還有幾個月就要分娩。他把自己的打算統統告訴了她,隻要他還活著,就不會讓她名譽掃地。萬一他死了,也求她不要詛咒他的亡靈,或者認為他們的罪孽會給她或是他們幼小的孩子招來懲罰,因為一切罪過都是他的。他提醒她別忘了自己某一天送給她的那個小金盒和那枚戒指。戒指上邊刻有她的名字,旁邊留下的空白準備刻上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奉獻給她的姓氏——求她把盒子保存好,掛在貼胸的地方,就像從前一樣——接下來還是那些話,一遍一遍,瘋瘋癲癲地重複,像是神經錯亂似的。他腦子肯定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