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崔德本眼珠子骨碌一轉,望著裴仁基,佯作沉思地說道,“在下猜測,該是老將軍功高蓋主,令皇上有所猜忌吧!”
裴仁基聽到這話,心頭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下,撲通撲通直跳,同時麵部表情也流露出幾分驚恐與不安。可他什麼也不說,隻舉杯默然飲酒。
宇文儒童覺察到了裴仁基臉上掠起的細微變化,明了他此刻在想什麼,抑製不住欣喜地微微一笑。沉吟片刻,他不無擔憂地說道:
“德本說的不無道理。是呀,自古以來,國君都會對自己手下大臣心存戒備,處處防範,尤其是像老將軍這麼功勳卓著的臣子。故而,在下真替老將軍您擔憂呀。漢高祖乃仁義之主,尚且殺楚王韓信,何況當今皇上呢?”
“皇上素來疑心很重,且為人殘暴。”崔德本神色凝重地說,“如此看來,皇上不肯授老將軍以大權,實乃疑忌您呀!這……老將軍非但不能被皇上重用,且有生命之慮,在下實為老將軍擔憂啊!”
此時,裴仁基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意識到情況對自己相當不利。他太了解王世充的小人之心,知道他猜忌和防範自己是完全有可能。這剛坐上龍椅就把自己晾在一邊,不是最好的證明嗎?這麼一想,裴仁基就不免有些兒緊張不安了,但麵對宇文儒童二人時仍舊裝出副輕鬆的樣子說:
“你倆的好心,裴某心領了。裴某以為,此事不足為慮!裴某誠心效忠皇上,皇上又豈會猜疑我?”
宇文儒童善於察顏觀色,一眼就看出了裴仁基口是心非,知道他一定在為自己擔心,為自己思謀出路。隻是出於某種謹慎,或者說是對他倆缺乏足夠的信任,而不敢直抒胸臆罷了。於是想了想,他直言不諱地對裴仁基說道:
“老將軍,我等都是生死之交,且無旁人,您何故虛詞相托呢?倘若在下沒猜錯的話,此刻您一定惶恐不安,並想著如何讓自己逃過此劫吧!”
“看來老將軍還是不把你我當摯友,信不過我們哪!”崔德本瞧了眼宇文儒童,又望著裴仁基很真誠地說,“老將軍,我們可是把您當自己人哪!”
“是啊,老將軍,請您相信我們吧!”宇文儒童推心置腹地說道,“說句心裏話,你我都是失意之人,倍受皇上冷落,甚至極有可能會遭到皇上迫害,以至身首異處,誅滅九族呀!這種時候,我等應該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想方設法躲過劫難哪。”
“老將軍,我們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還有什麼好多心的呢!請相信我們吧,有什麼話盡管直說好了。”崔德本緊跟著勸道。
裴仁基抬眼細心地打量了宇文儒童和崔德本兩人半分鍾,從他們的神情中並沒有看出任何虛偽。他相信,他們的言語是真誠和可信的,因為他們是被皇上所拋棄的人,不會跟他同一條心。他決定跟他們說實話,取信他們,從而借助他們的力量一起對付王世充。於是沉默了會兒,他直言道:
“好,承蒙二位老弟不棄,那裴某就不再隱藏什麼了。不瞞二位,裴某自打鄭王登基以來,就對他頗為不滿,心存怨望。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疏遠裴某,更重要的是他身為隋室寵臣,深受皇恩,如今竟然行纂逆之事。此乃人神共憤之大事,裴某豈能不憤慨至極!”
“不錯,我等都是隋室舊臣,豈容王世充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宇文儒童忿忿地說了句,接著又歎口氣說,“在下每次叩見皇上,不免痛心流涕,悲不自勝。而想起先皇的恩寵,又深感愧疚。如若不能讓皇上複位,不能中興隋室,百年之後,我等有何麵目去見先皇啊!”
說著,宇文儒童鼻子不禁一酸,眼眶漸漸潮濕起來。他盡力控製住自己,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說到剛亡不久的大隋,崔德本這位死忠於隋室的老臣也不由得唏噓不已,兩行清淚沿著清瘦的麵頰滑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