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站在齊踝的河水中揚目四顧。
水慢慢的流淌著,仍和以前一樣。但不一樣的是,這短短數丈的河水中,多了數百具屍體。這些屍體絕大部分都是金軍的,有的肢斷筋折,有的血肉模糊,就在衛青身前不遠處,一具屍體被糧袋壓碎了頭骨,白花花的腦漿混著河水向下流淌著。
在河北岸邊則是另一番景象。岸邊上,水裏,到處是散落的肢體,到處是驚心的血跡。肉搏就在這裏展開,也在這裏結束,沿著河岸數丈之內,好象是下了一場人肉雨。
不遠處,一個漢軍士兵的手指被切斷,正痛極而呼,在他身邊不遠處,另一個漢軍士兵胸口鮮血噴湧,隨行軍醫手忙腳亂的試圖幫他止血,卻根本壓不住那噴湧的鮮血。
衛青突然閉上眼睛。
他有一種毛骨慫然的感覺。
剛才,真的是他下令衝鋒的嗎?真的是他帶領著這些士兵與金軍肉搏的嗎?
他突然想把自己的劍遠遠扔掉。因為剛才這把劍至少砍掉了三個金軍士卒的腦袋,至少有兩條胳膊在這把劍下與身體分離。
他無法想象,那兩個被他砍下肢體的金軍士兵在那一瞬間是什麼樣的感覺?
衛青感覺自己的手腳發冷。也許是在水中站的時間長了吧。他抬起腿走上岸來。
一陣叫嚷聲傳進他的耳朵。
前麵不遠處,幾個漢軍士兵圍成一團,好象在對什麼東西拳打腳踢。
衛青大步走了過去,喝問道:“怎麼回事?”
“是個漢奸!”一個士兵應道。
衛青分開人群,向裏麵看去,隻見一個瘦小的漢人正躺在地上,腿上正流著血,身上、臉上都是泥印,看情形有許多泥印是剛才士卒們用腳印上去的。
“將軍饒命啊!”那漢人見衛青製止了士卒的群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抱住衛青的大腿連聲求饒。
衛青“嘿”了一聲:“如果你想求將軍饒你性命,我隻好先走了。”
“大帥饒命!”這漢人倒也伶俐,一聽這話立刻改口。
“少廢話!”衛青有些不耐煩,“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張三德。”那漢人聽出了衛青口氣中的不耐煩,不敢再亂叫饒命,老老實實回答。
衛青哼了一聲。
大漢也許缺少各種人才,卻偏偏就不缺少這類“人才”,聽說金軍在南河以北的占領區還專門組建了一支“親善軍”,完全由漢奸組成。這支“親善軍”主要負責維持地方治安,協助金軍統治,同時還派出一批忠誠的漢奸潛入仍在漢帝國控製下的領土收集情報。看起來,這位張三德就是被派到前線來收集情報的。雖然這種人的確當殺,但現在此人非但不應當殺,反而應當保護。原因很簡單,這是漢金相爭以來第一個被活捉的漢奸,他的嘴裏有許多有價值的情報值得發掘。
衛青身後傳來腳步聲,白不信來了。
衛青俯下身,對張三德冷冷的問道:“你要死還是要活?”
“要活,要活!多謝大帥恩典!”張三德立刻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要活,你就把我們問你的話一五一十的如實招來,有一句虛言,我就把你扔給我的士卒們!”衛青打斷了張三德的感謝之詞。
張三德哪敢不同意,隻是連連點頭。
“白參將,這個人交給你吧。”衛青心知此人十分重要,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百夫長,不能輕易處置,於是將此人交給了白不信。
白不信點點頭,對衛青說道:“恭喜衛百夫長,這一戰大勝。我已經派人去大營報告,請大營再派些人來幫忙把糧草運回去。”
衛青點頭。他感覺白不信好象是自己的另一半,他指揮作戰,白不信會把所有需要做的瑣碎小事都提前考慮到而且做好。就好象做菜時,他是掌勺大師傅,而白不信是一個經驗十分老道的下手,不必衛青說什麼,所有的下手工作他都已經做好。有這樣一個夥伴和兄弟,衛青感覺著實在是老天有眼。現在他需要的就是把這些糧草運回大營,但馬匹沒了,而自己的人力又少,急需大營派人增援,不等他指派,白不信已經做好了這個工作。
日落時分,衛青帶著戰利品,指揮著來援的漢軍把糧草運回了大營。士卒們個個笑逐顏開,金軍騷擾漢軍的糧道已有些日子了,今天這才是一回真正的大勝。要不是兵力上相差太遠,這一回隻怕會把金軍全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