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娘子很閑(三)(3 / 3)

女子靠著李穆的身子柔若無骨:“哪比得狀元爺一顆癡心……卻分成了幾千瓣,到奴家這裏的,不過是點渣罷了。”

李穆笑著捏捏她的臉,也不否認。

誰人都知狀元爺文采絕豔,風流無二,年過廿五,雖無家室,其實是紅顏遍天下。當年高中及第,狀元爺高興之餘,昏了頭,居然風流到了南安王的小妾身上。事發之後,恰逢梁皇後過世,全國奉旨守孝三月,南安王找了個孝期宿嫖的理由陷害了李穆,皇上一怒之下革了他的官職,讓他的美好前途打了水漂。李穆倒是灑脫得很,笑笑說:“賣畫填詞也是一生,本不是做官的心性,倒是了了一樁事。”

這李狀元除了那九尺高的身材,容貌卻是平平,怎就讓這些女人發了瘋呢?那就是手段了。狀元爺不僅才高曠世,還一通百通,對任何女人,都手到擒來。

艾峙逸上得樓來,李穆笑臉相迎,卻發現他眼下青黑,似是沒有睡好。

“艾大人心急火燎地來找我這富貴閑人聽曲兒,所為何事?”李穆搖著扇子,麵上帶著雋永的笑。有的人天生就有這樣的本事,本是不出色的容貌,卻讓人見了通體舒服。

艾峙逸:“我有事求你。”開門見山。

李穆笑起來,淡淡苦澀:“如今我這麼樣的一個人,又能幫到你什麼呢?”艾峙逸喝了一口茶:“這事兒,在京城,隻有你可以幫我。”

胡之康笑嘻嘻,摸了身邊美姬一把:“難不成是關於女人?”

“正是,我要你幫我得到一個女人。”

身邊的美人婉轉一笑:“都聽說艾大人心如止水,從不沾外間風月,不知是哪家女子,竟讓大人拋卻了家中嬌妻美妾,巴巴地來給這沒良心的送銀子?”

艾峙逸:“實不相瞞,並非是外間女子,而是賤內。”

李穆嗤笑:“你最近是不是很閑啊,我說……喻蘭璿死乞白賴地嫁給了你,我看她成日裏喜得如失心瘋一般,你就不要瞎操心了。”說著,就舉起茶碗要飲。

“不是她,是周雲鳳。”

艾峙逸話音剛落,李穆口中的清茶盡數噴向身側的美姬。美姬也是一臉不可置信,擦都沒拿帕子擦一下,就連身後唱曲兒的姑娘都停了手中的琵琶,怔怔地看著艾峙逸。

李穆的聲音都揚高了:“你說那個惡婦?你迷上了她?”

艾峙逸一臉難掩的蕭索憔悴,卻還是刻薄的冷笑:“自然不是著迷,不過想要玩弄一下她罷了。”

李穆想:若不相幹,你豈會白白地要去玩弄一個女子。沉吟半晌,遣走美姬歌女,李穆才道:“想來當年那件事你還沒有放下啊!若要報複這麼一個下作女子,你何須自己動手,不理睬她便是了。這些年,你不是都這麼做的嗎?”

“若你真是思念雲英,你再娶她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聽說這周文晰前兒要把雲英送給南安王,南安王都拒了。”二人是多年的同窗,又一同殿試,相互知根知底。

“想來這周文晰如今跟廢太子沾了邊,誰敢跟他走一條道啊!奇就奇在以他這樣的罪行,皇上竟然沒有停他的職,想來還是有些蹊蹺,也不知這滑頭有什麼本錢在手上。

不過在這種時候,你大可去向他要人,我想這老狐狸是求之不得啊!你們本就是注定的夫妻,他還有什麼好說的?皇上也是個性情中人,你將原委都稟明了,他豈會怪罪於你?”

艾峙逸低頭看麵前那碧綠茶湯,淡淡道:“你不明白,對於雲英,我早已放棄。”

“哦?”

艾峙逸沉吟片刻,麵帶苦澀:“你記得當年我們放榜的時候嗎?喻尚書最先看好的是你,尚書府的擇婿車停在會館裏候著你,你卻躲到我家裏去,隻因害怕被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子絆住了手腳。當時我就想,我爹死了,我們家幾乎一無所有,我該怎麼辦呢?我刻意打聽了尚書千金,專程到靈隱寺去與她偶遇。後麵你就知道了……”

李穆折扇輕搖,淡笑不語。似是對此情節心中早已了然。艾峙逸眉頭輕皺:“我當時掙紮了很久,我少年時曾對雲英發誓,今生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娶了雲鳳,她可以諒解,何況,我從未碰過雲鳳一下。可是娶了蘭璿呢?為了前途,我放棄了雲英,我當時已經想好,我此生不會娶雲英了,再也不會了。”

艾峙逸說完,臉上還染著淡淡的惆悵。李穆素來知道艾峙逸心思縝密、手段毒辣、八麵玲瓏,一直覺得他不夠磊落,如今想來,如此性格跟他二十年際遇不無關係。

“所以,你就移恨於周雲鳳?想要狠狠地報複她?”

艾峙逸冷冷點頭:“可不就是嗎?”心裏卻是另一番光景,這個女人,她豈可這般無視自己?他艾峙逸二十年的自尊全被這個瞎了眼的女子踐踏幹淨。他要百倍追回,要她匍匐在地,痛苦不堪。艾峙逸想著這一幕,不自覺地血脈賁張。卻又有種隱隱的難過。

李穆笑了笑:“她那樣的條件,見了你這般品貌,你勾勾手指便可手到擒來,何苦來請教我?”

艾峙逸神色冷清,卻另有一番淒清婉轉:“你不明白。她……與別家女子不同。”

李穆是怎樣的人?熟諳風月,獨具慧眼,不由得詫異,往往情到深處的人,就會稱那個愛人為“他(她)”,無比隱晦又無比私密,他總覺得艾峙逸這一聲“她”叫得有些變味。

想著當年艾峙逸麵對貌美如花的喻蘭璿,有千顆心眼萬般手段,不過是因為他不愛她,所以理智。如今不過對付周雲鳳這個沒水準的惡毒寡婦罷了,居然要來求助於自己?

他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艾峙逸看李穆兀自發呆,催促道:“你可答應幫我?”

李穆沉吟片刻,帶著淡淡笑容:“紅塵中男女,所有的私物,不過是一顆心,越是難以打動的心越是可貴,你可否想過,奪了一個女人的心,然後肆意踐踏,也許比奪了一個女人的命更加可怕?”

“你是同我賣關子嗎?”艾峙逸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李穆眼前一亮,關上扇子:“三千兩?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峙逸兄果然慷慨。”

艾峙逸麵帶微笑:“事成之後,還有兩千兩奉上。”

李穆含笑將銀票收進衣袖:“其實得到一個女人的心,是無比簡單的一件事情,不過需要做到如下幾件事罷了,既要做得好又要做得漂亮,我想,以峙逸兄的資質,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問題!”

他看著艾峙逸那略顯憔悴的麵容,心裏卻道:隻希望你不要花錢買後悔。

11

雲鳳感覺到有人在觸碰自己,下意識的排斥讓她嗖的一下蜷坐起來,在床角縮成一團。鎖鏈叮當哐啷一陣響。

“哎呀,這造的什麼孽啊,把好好的人鎖起來,真是……”竟是柳媽。

雲鳳舒了一口氣,有些訝異。她本來以為,來的會是艾峙逸。那晚艾峙逸到底是沒有碰她,但是他當時怨恨的表情,還是驚到了她。

柳媽從腰間摸出一串鑰匙,麻利地打開她手上的鐐銬,嘴裏還念叨:“看這手毀得,這一兩個月怕都是拿不了針了。”雲鳳還有些恍惚,“是誰讓你放了我的?”

柳媽左右看看,小聲說:“我估摸著是少爺的意思,唉,我老婆子自你走後,就被派到廚房去了,唉,年紀大了,手腳不如那些小姑娘利索了,也沒有什麼一技之長,總是被人嫌,也沒個兒女照應,想是這輩子就完了,誰知道,昨兒個艾總管竟親自來把我提出來,讓我以後依著往日的情形照看你,以後月錢什麼的就到他那兒支,和西屋的一樣,一個月五十兩呢!”

柳媽瞪圓著雙眼,肉乎乎的巴掌撐得開開的,比了個五,一臉興奮。

雲鳳卻興奮不起來,也不知這喜怒無常的艾峙逸又耍什麼把戲。轉了轉除了手銬的腕子,倒是無限輕鬆。

兩人往外走的時候,書房裏一個人都沒有。艾維笑嘻嘻地站在外頭,衝她行禮:“大奶奶,您慢走。”雲鳳還是有點雲裏霧裏,她兒時聽說判了死刑的人在殺頭前總會有頓好飯吃,心裏不免懷疑這艾峙逸會不會派了人在內湖邊上,隻等她過去,就一棒槌把她拍死在湖裏。

艾維看她神色恍惚,隻當她念著艾峙逸的好,想去道謝,一臉諂媚道:“少爺去湖北賑災了,臨行前囑咐小的要好好伺候大奶奶,東屋那頭都布置好了,隻等著奶奶回去了,小的還特意給奶奶備下了兩個婆子,四個丫頭,和西屋奶奶一個樣兒,就是怕奶奶不合意……”

雲鳳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有柳媽就夠了。”

艾維還是笑:“奶奶這不是為難小的嗎?小的……”他自小就跟著艾峙逸,又機靈又滑頭,很會討人喜歡,說起話來總是商量的語氣,卻也讓人拒絕不了,所謂仆大欺主,這艾府裏頭,也就他擔得起這句話。

雲鳳索性閉口不言。艾維知她倔強,生怕拂了她的意思,艾峙逸那邊必然跟自己過不去,立馬轉了話頭歎道:“若是奶奶真的不要,那奴才也沒法子不是?少爺說了,樣樣事都要稱奶奶的心。東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柳媽一個人也操持不過來,依小的的意思,配上兩個灑掃丫頭,再在小廚房給你配上一個廚子,兩個燒火丫頭,既打擾不了您的清淨,又能讓柳媽鬆快些,這樣可好?”

“好啊好啊,極好的啊……”不待雲鳳開口,柳媽已經連聲應承艾維,作揖作得頭都要點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