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救你。”我說。
“沒必要,那會非常麻煩。一個棄子的命運就是不再發光發熱,孤零零地待在棋盤上。如果勉強去救,也許會連累一盤好棋大敗虧輸。那種局麵,是所有對弈者都不願看到的。再說,我既然被定為棄子,忍術聯盟裏就再也沒有韓映真這個人了,救我出去,何處容身?”韓映真頹然回應。
事實上,沒有人願意真的成為棄子,完全放棄生之希望,孤獨地墜入死亡深淵。戰爭很殘酷,有些棄子,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隻要有機會,即便是鹹魚也想翻身。
“聽我說,現在所有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即使你竊取51地區至高機密,犯了對方大忌,但隻要巧妙斡旋,我們仍然能一起活著走出去。現在,我隻有一個要求,你完全聽我安排——離開51地區後,不再為日本人做事,迷途知返,回歸自己的祖國。”我沉聲說。
“我的國籍——”她仰首分辯。
“沒有什麼國籍不國籍,你的身體裏流著華人的血,無論變成哪一國的國籍,都永遠是黑頭發、黑眼睛、黃皮膚的中國人。”我喝止她。
我的話不符合現代世界通行的法律,但卻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即使是從小生在異國、長在他鄉的中國人,哪怕不說中國話、不認中國字、沒有中國國籍,那也否定不了其炎黃血統、華夏之身。
“好。”韓映真沒有猶疑,點頭同意。
要救她,唯一的辦法就是帶她去見總統。她獲得的45號資料庫裏的秘密,正好成為護身符,搶先占據了有利位置。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因為我判斷51地區裏的機密資料太多,沒有人能博覽群書,掌握全部知識。韓映真有備而來,竊取資料之後,立刻將資料庫炸毀,所有秘密付之一炬,剩下的就都在她腦子裏了。
她倒向51地區一方,則51地區擁有的秘密與日本人一般多。她死了,則那秘密就專屬於日本人,51地區無計可施。
“到現在,真的累了。細算一下,我已經七十二小時沒合過眼了。”韓映真伸了個懶腰。
我趕緊下床,把她扶上床去。
“我隻小憩一會兒……隻一會兒,如果有敵情就……就叫我……”話沒說完,她已經合上眼,一動不動地沉睡過去。
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的臉,腦子裏高速運轉,思謀如何幫她脫罪。
“最差的結果,我們一輩子都留在這裏,做51地區的人質。”我無聲地苦笑。
“先生,這個給你。”女孩子站在我旁邊,從袖筒裏抽出一把改裝過的速射手槍,遞到我眼前。
我搖搖頭,一千把槍在手,也闖不過絕緣地帶,不必費那個力氣了。
“先生,這個可以防身,雖然微不足道……我知道您要救韓小姐,那很困難,但我有個辦法。我可以假扮她,她假扮成我。我死,她就能活下去。”女孩子說。
我沒有回頭看她,心裏微瀾不驚。
用這種方法冒死救主,曆史上屢見不鮮,不必贅述其起因、過程、結尾。現在,我不僅僅要韓映真活下去,而且要創造機會,跟我合力扭轉大局。
這大局,不是51地區主導,也不是美國人、日本人主導,而是由我們兩人來操控。
隻有中國人入局、掌局,才會產生對中華民族有利的公平、公正、公開的多贏結果。
活下去很容易,但知道為什麼活下去卻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先生,這是個好辦法,我們忍術聯盟的易容術很成熟,保證敵人短時間裏無法識破。我相信,憑著先生的智慧,隻要獲得騰挪的空間和時間,就能帶著韓小姐撤離。”女孩子又說。
我舉手製止她:“好了,做你的事,不要多說,不要多問,不要多管。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使命,你的上級要你在這裏潛伏,不是為了今日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
在重大決策之前,參與的人越多,就越容易引起混亂。
我無力改變忍術聯盟裏的所有人,他們從小接受日本忍術教育,根基已經與大和民族的倫理觀融為一體,很難被外國人三言兩語就拉攏改變。
“先生——”女孩子彎下腰,抱著我的肩。
我一動不動,任由她抱著。
“先生,我多麼想像韓小姐一樣,贏得你的關心,哪怕是轉眼就死,也心甘情願。”她說。
我微笑不語,用沉默抗拒她的傾訴。
“先生,您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這回事嗎?我第一眼看到您,就已經情不自禁地愛上您了。時光短暫,我知道這樣的相處最多不過幾日、一周、一月,從此擦肩而過,永遠不會重逢。所以我寧願現在就死,把自己變成您口袋裏的一張照片,永不錯過。”她低聲說。
我相信一見鍾情,但這個詞我隻會用在唐晚身上。
“先生,能不能……”她的臉慢慢滑下,溫柔的唇向我的唇靠近。
我柔和卻堅決地舉手,將她的身體推開。
“謝謝,中國人講究發乎情、止乎禮,我們之間,止於此就可以了。”我淡淡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女孩子淚流滿麵,轉身跑出去。
時間流逝極快,我守著熟睡中的韓映真,自己的腦子卻一刻都不得閑,反複思考著老虎說過的每一句話。
在某些方麵,他代表了總統的意誌,因為他畢竟是大國傀儡,做任何事都必須經過再三請示。
“也許,未來的某一刻,唐晚將像填海的精衛那樣,永葬海底,成為無名英雄了。”我的情緒持續低沉下去。
那樣,我和唐晚就要經曆真正的生離死別,眼睜睜看著她赴死,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大權隻掌握在少數人手中,元首之下,皆為螻蟻。
人類社會總是充滿了森嚴的等級製度,即使是美利堅合眾國這樣反複標榜“民主法治”的國家,亦不能避免這一弊端。總統高高在上,可以隨手簽署任何法令,也可以振臂鼓舞數萬子弟兵去伊拉克送死。
在他眼中,我、唐晚、老虎、韓映真等人,與一粒灰塵沒什麼分別。
“這一次,說不得為了唐晚要搏一搏了。”我暗自發誓。
韓映真一動不動,看來真的疲憊到了極限。
她為日本、天皇、大人物奔走於江湖,即使這一次累死了,也不過受人追悼幾日,很快就變成了英雄紀念碑上的一行文字,過幾年落滿浮塵,誰還會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