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確切說出部落的位置嗎?”我問。
塔薩拉雷報出了一個南美洲最南端的靠海地點,那地方以出產蔗糖和泥塑聞名於世。
我忽然省悟,立刻問:“你報出的名字正確嗎?那裏不應該是叫——”
感謝現代化的電腦技術,為了進一步確認我的懷疑點,我馬上取出手機,打開穀歌查詢。
塔薩拉雷報出的村鎮名為“達拉霍”,那是一個南美土語的音譯名字,其意義為“海上燈塔”。全鎮依托一座小山建成,山頂有一座建造於十六世紀的古燈塔,塔內曾經設置經年不滅的鬆油火把,給過往的航船指明方向。
我發現的疑點在於,“達拉霍”是2000年以後的政府命名,在那之前,該鎮一直是沿用了西班牙海盜肆虐時的老名字,音節極長,簡讀為“切康多迪”,西班牙語義為“補給站”。的確,該鎮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海岸線在此拐了一個小於六十度的急彎,形成了天然的避風港。
吃人族巫師留下繩索的時間不會晚於2000年,所以,他要告訴居住地的名字,就應該報“切康多迪”才對,而不是後來那新名字。
“塔薩拉雷,你怎麼知道這地方的新名字?那麼,你知道自己生於哪一年嗎?”我追問。
巫師的聲音沉默了一陣,忽然給出了答案,而那答案幾乎讓我跳起來。
“2016年9月28日,這是公元曆法,大屠殺發生在十日之前。”這就是塔薩拉雷的原話,我一字不差地向洛士複述。
“什麼大屠殺?”洛士聽不到塔薩拉雷的話,所以無法理解這個日期的意思。
我的嗓音已經嘶啞:“巫師說,大屠殺就發生在這幾天,他所處的環境,日期跟我們同步——大屠殺剛剛發生,快查,快查那村鎮發生了什麼?”
按照塔薩拉雷的描述,半魚半人怪物的襲擊來自於十天前,準確說,是在9月18日。現在,屠殺剛剛落幕,村鎮已經屍橫遍野。
這道理講不通,因為吃人族巫師是通過結繩記事的方法告訴我們自己身邊的事,洛士得到繩索是在數年之前的事,繩索一離開南美吃人族部落,就應該失去了繼續記錄事件的靈力。
以現代人的聰明才智,模仿古人在繩子上打個一模一樣的結非常容易。但是,現代人的結無法產生任何“銘記”的力量,隻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繩子疙瘩。反之,每一個古人打下的結,都能給現代人以巨大的啟迪。
我如此強調,就是為了證明這繩索是真正來自於南美吃人族部落,而不是現代人複製仿造的結果。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要我查什麼?怎麼查?”洛士連連問。
我在穀歌上搜索那村鎮的消息,突然有一條不起眼的簡訊映入眼簾,隻有短短幾句:“據悉,大風暴襲擊了南美達拉霍鎮,肆虐一周後,終於在今日退去。氣象部門乘坐直升機巡視後發現,鎮上的古燈塔內隻剩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已經意識模糊。現在,該男子被送入醫院,正在搶救。”
簡訊旁邊,配了兩張圖片。
一張是遭到大風暴蹂躪後的光禿禿的達拉霍鎮,小山和燈塔都在,但山坡上的房屋已經被海浪卷走,隻剩七零八落的根基。如果是在平時,這種海難簡訊隻會讓人感歎大自然力量強大,人類在大風暴麵前實在不堪一擊。如今,有了塔薩拉雷的描述,我終於明白,不僅僅是水、浪、風、雨洗劫了達拉霍,更可怕的是隱藏在大自然之後的詭秘怪物。即使天上有地球各國發送的近萬顆近地通訊衛星,也無法捕捉到怪物洗劫達拉霍鎮的真實情況。於是,該鎮所有居民失蹤,成為海洋怪物的腹中餐。當然,巫師說過,該鎮上的所有居民都屬於吃人族,他們以及他們的祖先以人為食的時候,大概想不到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最終他們也成了另外一個種族的食物。報應一說,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第二張圖片的拍攝地點是鎮中心山上那座古燈塔。幾名全副武裝的救援隊員圍著一個躺在石板上的傷者,正在實施注射急救。那骨瘦如柴的傷者仰麵向上,雙臂、雙腿無力地攤開,隻剩下一口氣。如果他是唯一活口,那麼他的名字就應該叫做‘塔薩拉雷’,也即是現在使用結繩記事給我傳遞訊息的吃人族巫師。
我把手機遞給洛士,讓他看。
洛士實在愚鈍,大概跟他的先天智力有關,到了此刻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塔薩拉雷,我看到你了。”我說。
“是啊,我知道你會看見我,也知道隻有你能明白怎麼回事。天神讓我活下來,就是為了要你明白,人類時間沒有任何先後之分,單純去把一件事定義為過去、現在和將來是最大的謬誤。如果把我所經曆的噩夢看成是過去式,那人類就無法獲得經驗和教訓,不會有足夠的警惕性。我是巫師,死之前會把所有精神力量傳達給另一個人,你好好聽著,那繩索就是我的信物,必將到達一個偉大的傳承者手中,那就是你。此刻,我的使命達成,可以安然離去了。”塔薩拉雷說。
我立刻阻止:“使命並未完成,你還沒有為族人報仇,沒有把這些信息公之於眾,沒有見到我——”
塔薩拉雷苦澀地笑起來:“這些,不全都做到了嗎?你知道,世界就知道;你去做,世界就和平。不是嗎?交給你,就是一切因果的歸宿。”
繩子是洛士發現的,但他的作用隻是一個中轉站,暫時持有,最終目的是交給我,然後由我去解開其中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