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擔心的是,鮫人之主會將自己隱藏在一個極難攻擊之處,即使導彈就位,太平洋艦隊也會投鼠忌器,不敢輕易發射。
嘉利有著同樣的擔心,所以即使獲得了這種近乎萬無一失的好消息,也不敢得意忘形,而是強抑著滿懷的興奮。
夜靜山空,天地之間似乎隻剩下我們兩個。
“一戰成功,我們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嘉利悠悠長歎。
擊殺鮫人之主是她的人生追求,當這願望即將實現時,她變得患得患失起來,不敢高枕無憂,亦不敢完全相信勝利來得如此容易。
“總有一些小問題、小細節會出紕漏,會留麻煩下來,對吧?”她自言自語地說,“在這麼龐大的計劃麵前,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我必須通盤考慮,將所有問題都分析到毛細血管那樣的程度,才能確保萬無一失。最差最差,我也要與敵人同歸於盡,永絕後患。”
我為她感到惋惜,生命還年輕,如果選擇在這樣如花似玉的年齡以身殉道,實在是一種極大的浪費。可是,如果不是抱定了不死不休的決心,誰還能甘願做如此巨大的付出?
無論哪國,體製之內的官老爺們肯定不會衝鋒陷陣,反而是喜歡坐而論道,對前線官兵指指點點,能拖後腿就拖後腿,能貪功就貪功,總之不能顯得技不如人。
幸而有嘉利這一類真正的鬥士存在,人類社會才得以健康發展,而不是停滯不前。
“你的計劃很對,方向也很對,如果存在問題,都可以研究解決。當下,我們要等洪夫人回來,共同商量。”我說。
山巔已經陷入黑暗,不見一絲燈火。
洪夫人遲遲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最終追到老僧了沒有。我想,必須給她時間解決自己的心理問題,才能轉回頭來,齊心對敵。
油布上的食物本來就是冷盤,放了一天,已經徹底涼了,難以下咽。
“夏先生,杜艇還提到,在他搜集到的消息中,有一位姓燕的京城大人物與鮫人之主暗中勾結,甚至提供了不少的資源支持。中國姓燕的大人物不多,能長期盤踞京城的不過一兩人而已,所以很容易甄別。我立即調閱資料,查到此人應該是燕狂徒,即燕王府已經退位的當家人。我想,等洪夫人來了,從那裏入手,先打探一番情況。你看,是否正確?”嘉利問。
現在,她每說一句話都變得小心翼翼,反複斟酌,似乎已經失去了之前的銳氣。我很欣慰,她這種強抑內心激越情緒的做法,才能保證不冒進、不衝動、不犯錯,讓龐大計劃能夠按部就班地實施下去。
燕歌行、燕塗鴉都是燕王府少主,前者隱忍,後者狂放,所以前者生而後者死。
我聽過燕狂徒之名,那是上一代奇術界的大人物,比秦王會的秦王更強勢,其門徒、爪牙分布在全球各地,都有各自勢力,紮根當地,難以撼動。
這樣一個人跟鮫人之主有聯係,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好。”我點頭。
鬆樹坪以南的高坡上突然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我立刻斷定,那是洪夫人發出的。
無論如何,她都已經回來了,我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
我和嘉利沉默不語,直到洪夫人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疲倦地靠在一棵鬆樹上。
一夜之前,我們三人達成了合作協議,充滿信心;一夜之後,情況突變,既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喜憂參半,十分混亂。
洪夫人沉默了很久,再開口時,嗓子已經沙啞:“車淵是龍組舊臣,曾在三年前領導過於瓊州半島圍剿鮫人之主的行動。行動大敗,隨行一百五十人全死光,隻有他失蹤了。我曾愛他入骨,今時今日,卻是恨他入骨。他什麼交代都沒有,選擇了遠遠地逃避,與從前的朋友斷絕關係,一個人放逐於江湖。我知道,他一定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但一個男人走這樣的路,我無法原諒他。今日一麵後,我會忘了他,他在心裏已經死了。從這一刻起,我洪夢樓隻剩一個人、一顆心、一條命,發誓擊殺鮫人之主,不死不休。”
老僧車淵傷了她的心,男人並不容易被徹底毀滅,車淵怪異若此,一定遭受過非人的折磨與刺激。
如果換成我,大概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我和嘉利沒有對洪夫人的話采取任何回應,而是另起話題。
嘉利說:“杜艇招供,我現在已經可以用杜艇的名義跟鮫人之主聯絡。同時,以近地通訊衛星搜索其信號來源,知會太平洋艦隊,以深海導彈突襲鮫人之主藏身之地。你們兩位看,這個計劃怎麼樣?”
我的意見已經表明,現在隻等洪夫人的意見了。
“杜艇有沒有說,鮫人之主有可能藏在何處?”洪夫人立刻找到了問題核心。
“沒有,杜艇隻是走狗,死心塌地為鮫人之主賣命,不關心這一點。”嘉利回答。
“如果鮫人之主藏在一個不可能導彈襲擊的地方,你會怎麼辦?”洪夫人又問。
嘉利輕輕搖頭:“太平洋沒有禁忌區域,就算他藏身於駐軍基地之下,或者是任何海洋研究所之內,甚至是美國本土的任何一個重要建築物之下,我都能申請攻擊令,以自殺式攻擊消滅他。我還想過,即使他藏身於白宮,我都會毫不猶豫地上報五角大樓,先轟炸,後重建。”
她既然有這樣的決心,看起來該計劃可以實施了。
洪夫人沒再問話,因為這計劃看起來很圓滿,並無補充必要。
我們一直在鬆樹坪待到月過中天,才慢慢走回皇宮酒店去。
之前,我們說來求佛問訊,卻被杜艇、車淵的出現而打亂了全部步驟,變成了這樣的結局。
我祝願嘉利能夠成功,當下,立功不立功已不重要,大家唯有一個共同目標,那就是擊殺鮫人之主,消滅全世界範圍內最大的恐怖分子。
洪夫人先回房,嘉利的情緒並不高漲,相反有些低沉。
“夏先生,我有些不敢相信現實。方便的話,請跟我去一個地方,向杜艇再求證一次?”她向我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