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拂夜奔”是江湖上的千年美談,被俠客、俠女們所津津樂道。自李靖、紅拂女之後,多少俠客做過“有女夜奔”的綺夢,就有多少少女做過“為愛私相授受”的美夢。私奔雖好,結果卻慘不忍睹,百分之九十九的俠客與少女在夢醒之後都變成了娶妻生子、吃飯睡覺的尋常夫妻。
世上隻有一個李靖,也隻有一個紅拂女,後人效仿,不過東施效顰而已。
我不愛夜明珠,也無意嘲諷她,隻是大家萍水相逢之後,她不該因為任何目的設計我、構陷我。
“你被青魔手挾持後,有沒有去過長清別墅?”我問。
陳定康不假思索地點頭:“去過,但那裏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隻是青魔手的一個臨時據點。我在那裏待了大概二十四小時,就被埋在一大堆魷魚幹裏,混合打入水產類貨箱,運送到這裏來。我脫困後查過貨單,青魔手想把我運往美洲,最終地點距離51地區二百公裏。”
他的回答毫無破綻,但我還是發現了一個悖論。
據陛下那邊猜測,陳定康的本意是是借著特殊渠道突入51地區,展開後續的行動。而陳定康卻說,自己是完全被動的,能夠在貨場逃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該相信誰呢?陛下還是陳定康?”我有些猶豫不決。
嗒的一聲,我和陳定康身後出現了非同尋常的動靜。
我沒有回頭,而是借助瞄準鏡鏡片塗層的微弱反光向後看,察覺有一個輕如狸貓的人影已經翻上了集裝箱,無聲地向前逼近。
此人動作極快,我看到人影時,後腦已經抵上來一個冰冷的槍口。
鏡片塗層上的影像很模糊,但我還是勉強辨認出,那人正是陛下。
“我丟下十二條命,才成功地發現了此地;又丟下三條命,才得到喘息機會,觀察到二位同在這裏。之後,我命令帶來的四十人全都冒死壓上,自己才抽身後撤,找到這樣一個‘大膽剜心’的奇招良機。現在,我確信死掉那麼多人還是值得的,畢竟一舉手間就抓獲了鮫人之主和中國奇術師年輕一代領袖夏天石。好了,二位可以自由回頭、轉身、蹲下、坐下、躺下,但我提醒一點,隻要你們反抗,我就開槍,絕對管殺不管埋。”陛下慢條斯理地說。
“不敢當。”我放開狙擊步槍,慢慢地坐起來,然後轉過身,看著一身黑衣的陛下。
他就像一個幽靈,行跡飄忽,不可捉摸。
按理說,他此刻應該在長清,距離蓋家溝接近一百公裏路程,完全不在戰爭對手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不是鮫人之主。”陳定康也轉身,搖頭否認。
“鮫人之主是什麼?誰是鮫人之主?鮫人之主有什麼標誌?不不,這些都不重要,那隻是一個身份,隻是一個虛名。所有人要的不是鮫人之主本尊,而是鮫人之主知道的那些秘密。你不是鮫人之主,那沒關係,等鮫人語言翻譯機到了,一切自見分曉。”陛下回答。
我覺察到,他的黑衣上滲出大片血跡,一部分在右肋,一部分在小腹。由此可見,他受了極重的傷,勉強支撐,如同強弩之末。
“你也坐下來吧,受了傷就不必硬撐了。放心,我們兩個都無意殺你,大家不要搞得劍拔弩張,好像轉眼間就當場火並似的。”我淡淡地說。
殺人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不費一槍一彈就能達到目的,那又何必暗夜火拚?更何況,在大人物陸續登場之時,武力必將退居次席,取而代之的是智慧、語言、調度力、思考力、行動力、決斷力。
“我、我——”陛下笑了笑,猛地一跤跌倒。
“五毒絕戶鉤?你跟誰交過手?你在哪裏受的傷?誰傷了你?”陳定康突然驚叫起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撩起陛下的衣襟,查看其右肋傷口。
“是,是長清鮫人老巢……那邊敵人很強大,五毒……絕戶鉤是鮫人的武器,普通人不懂,你懂,你就是鮫人之主……承認了吧,你就是……鮫人之主……”陛下支撐不住,緩緩向左伏倒,手槍也頹然落地。
我赫然發現,陛下右肋下插著一隻皮包骨頭的人手,五指的關節全都沒進肉裏,隻剩半個手掌在外麵。人手離開人體後自然是死的,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但這隻手則不然,五指緩緩曲張,仍在不斷發力,要刺入陛下身體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