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先生?”我走進去,距離他十步,遙遙致意。
“夏先生,久仰了。”他沒有起身,搭在桌上的右手指尖動了動,算是回禮。
我走過去,把咖啡放在桌上,然後將腋下夾著的文件夾取下,在桌麵上一推,文件夾就滑到他的麵前。
“來杯咖啡。”他不看文件夾,卻看著咖啡。
我再一推,其中一杯咖啡便到了他手邊。
接下來,我們默默地喝咖啡,不談任何事。
隔著玻璃望過去,連城璧並沒有什麼改變,隻是閉目躺著,已經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聯係。如果不是監控儀上那些跳動的數字,我真懷疑她是否還活著。
“心跳六十五,血壓八十到一百二……她活著,謝天謝地,她還活著,即使是活在監控儀之下,她仍然是‘活著’的。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比起當時五龍潭慘案中‘張全中之死’給靜官小舞帶來的巨大的創痛,我已經很幸福了。”我默默地勸慰自己。隻不過,咖啡已經在我嘴裏變了味,由醇美變為苦澀,直至最後失去了味道,隻是機械下咽。
“看過資料,你就知道我是51地區青魔手了。為了自身安全,我必須殺了你,然後殺了所有看過資料的人。請諒解,畢竟這關係到大國公事,而不是個人私事。”他說。
我記起跟他初次見麵時的情形,本以為他不過是鮫人中的小頭目,原來他比鮫人更可怕。
“沒有理由?就這樣草菅人命?”我問。
“51地區做事不需要理由,而且我有全球殺人特赦牌照,與英國皇家特工裏編號零零一到零零九的殺人牌照一樣。所以這一次,有什麼遺言,就快點交代吧。”他說。
我的確有很多話要對這個世界交代,但不是在此刻。
“非死不可嗎?”我問。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而且,這不是最後結局,為了保命,我得殺了所有看過這資料的人。抱歉,這是行規。”青魔手說。
他的情緒十分低沉,雙手捧著咖啡杯,如同一個冬夜裏就要凍僵的流浪漢。
如果這一次必須有人要死,我隻能選擇殺人自保。
佛陀有“舍身飼虎、割肉喂鷹”的大無畏勇氣,將自己的身體施舍給餓虎、兀鷹,而我卻不能,尤其是在此刻。因為青魔手已經明確說了,看過資料的人都得死,那就必然包括花娘子、唐桑,甚至還要包括兩個開鎖匠、青島艦隊研究所那邊操作水刀的工匠。
我死,他們就得死。
這是件大事,我肩上不僅僅扛著自己的腦袋,還扛著幾個人、十幾個人的腦袋,所以我死不得,也死不起。
“你病了。”我說。
此刻,我麵對青魔手的身體左側,有一條青色的筋脈從他的耳後、下頦、頸側一直向下暴凸延伸,仿佛一條受了傷的樹根。那筋脈向下的同時,也向側麵探出副根,沿著他的顴骨向右去。副根又生出更細的須根,將他的臉嚴嚴實實地覆蓋住。
“你病了,應該去找醫生。”我重複了一遍。
他猛地站起來,雙手一撕,塑膠咖啡杯裂成兩半,剩餘的咖啡四下裏飛濺。
這一次,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他的指尖瞬間長出半寸,指甲蓋也是青紫色的,仿佛怪獸的利爪。
“我……必須……解脫心魔,我必須解脫……這種困境,我受夠了,必須結束,必須結束……誰能幫我解脫心魔,我願意畢生奉他為主人……你知不知道,誰能幫我解脫心魔?誰能幫我?誰能幫我?”他踉蹌後退,肩頭撞在牆上,身子反彈回來,徑直衝向那蓄養著錦鯉的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