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能點頭回答:“高興,當然高興,但酒已經夠了,不能再喝了。”
陳定康不聽,向櫃台後麵的掌櫃招手:“再拿一箱百威來,我們喝個痛痛快快……”
我實在已經不勝酒力,尤其是跟一個喝得半醉的人在一起。每次舉杯,陳定康總是酒到杯幹,一滴不剩。古人可以“舍命陪君子”,陳定康算不上什麼君子,我隻能適可而止,不必陪他狂飲不休。
忽然間,我覺得四周有點不對勁,所有的燈火都搖曳起來,飲虎池街仿佛變成了一條行駛在河上的大船。船在水中急行,當然是不進則退,必須時時處處努力才行。可是,我真的已經醉了嗎?
我沒喝醉,麵前的紮啤杯至少還剩三分之二,不可能這麼快就醉了。
長街一直處於微微的搖蕩之中,四麵高高矮矮的居民樓似乎也發生了傾斜,向這冷清的街道擠壓下來。
“七海之戰,我是唯一的輸家,我不甘心……換成你,你甘心嗎?大好河山,大好海疆,我陳家辛辛苦苦經營了那麼多年,都被別人輕易就攫走了,成了野蠻人盤子裏的菜,供他們瓜分享受……你甘心嗎?兄弟,不甘心,絕對不甘心!他姥姥的,憑什麼我的地盤別人想插手就插手……就憑美國佬的太平洋艦隊嗎?美國佬想當太平洋警察,隻手遮天,把地球上最廣袤的海疆都捏在指縫裏,門都沒有,門都沒有……怎麼吃進去的,我就叫他們怎麼吐出來,給我七海海盜王吐……吐出來,嗬嗬,是我的,誰都拿不走……”
陳定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西轉過拐角。
我端起啤酒杯,小口啜飲,目光越過杯沿,向西麵望去。
現在,我確信有人在這淩晨的長街上布下了一個奇術迷局。
長街隻剩我和陳定康,那麼這布局者不是為了對付他,就是為了對付我。
“好啊,這飲虎池街還真的是不太平呢!”我暗自冷笑。
飲虎池街這個名稱來自於飲虎池,而那個據說曾經招待猛虎飲水的泉池已經深埋在經七路的瀝青路麵之下,並且被水泥混凝土死死堵住。
關於埋泉修路的弊端,早在二零零零年前後就有京城來的著名奇術師反複論證過。
泉為水脈之鋒,刺破地表迸流,是水脈的一種自然發泄,以此來平衡地上、地下的壓力之差,這符合“水滿則溢”的哲學法則。
如果強塞泉眼,則水脈的降壓口就越來越少,勢必在另外一些地方形成新的噴湧點,這邊失去多少,另一邊就打開多少。物理學上有“連通器、液壓裝置”等等水壓應用定理,無需再次贅述。
物理學上的更改、變通顯而易見,隻要上過中學的孩子都能理解。那麼,奇術、風水領域內的改變卻是隱性的,不但在空間上出現“隱憂”,其時間軌跡上,“隱憂”也有一定的潛伏期,使人無從捉摸。
作為奇術領域的新人,我尊重京城來的奇術師前輩們,對他們所下的結論既不盲目迷信,也不全部推翻,隻能是辯證地、有選擇地接受。
京城奇術師彼時留下的結論隻有模棱兩可的四個字——“或許可以。”
時至今日,沒人再提那件事,而是低頭承認了既成的事實。
今夜,我目睹飲虎池街不太平的實情,不免聯想到飲虎池的消亡,隨即搖頭苦笑。
黎明之前,氣溫總會降到二十四小時內的最低點。
我感受到了地麵卷起的潮氣,於是抬頭看看店裏,想招呼夥計送個炭爐子過來。
夥計已經躺在五隻方凳拚起來的小床上睡去,胸口起伏,鼾聲不停。
我站起來,到店門右側的木炭盆邊,先拎起一個四方鐵皮炭爐,然後夾了十幾塊著火的木炭放進去。
通常,冬天吃燒烤的時候,夥計會主動送上一個炭爐,邊烤火邊烤肉串,自己動手,越吃越香。
任何一個城市裏都有自己的飲食規矩,要看一個人是不是濟南人、是不是常吃燒烤,單單看會不會用小炭爐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