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隻是想象,你必須將思想與身體結合起來,輕身體而重思想,靠著思想的引領發生身體的轉換。”土地奶奶的話就響在我耳畔。
倏地,我身邊的一切物品都騰空而起,越過了我的頭頂。
我向土地奶奶看,卻隻看到了她的黑色鞋尖。之後,我看到了地麵,隨即身體下陷,腳底懸空,持續下墜。
這種感覺與土老二救我時一模一樣,可是,沒有外力牽引的情況下,我的下墜之勢越來越急,情況十分駭人。
“庖丁解牛,普通人眼中看到的是一條完整的牛,而他眼中看到的卻是分解完成的牛肉、牛骨、牛皮。普通人看到的是堅實的大敵,而我卻感覺身處於水中,停下來,不能再下陷了,停下——”我縱聲大叫,下沉之勢頓時停止。
我已經站在數十米深的地底,抬眼望去,全都是灰黑色的泥土、褐色的樹根、邊角磨平的鵝卵石。可惜,我已經被牢牢卡住,再也動彈不得。
“年輕人,集中注意力,牢牢記住你的方向,前進吧,前進……”土地奶奶在我耳邊低語。
我像一個初學遊泳的人那樣,緩緩劃動手臂,用力推開身邊的障礙。起初,肩膀、小臂上的阻力極大,至少有數百斤,我必須凝集全身的力量,貫注於雙臂之上,才能勉強劃動。後來,我奮力邁步向前,當手臂與腿腳的配合漸漸純熟後,就能夠在泥土之中大踏步行進了。
這種感受十分奇特,但與我想象中瞬移千裏的土遁之術還是大大不同。此刻,我隻能是處於“土中行走”的狀態,即使達到步行的最高速,也不過是每小時四公裏而已,效率十分低下。如果發生緊急戰鬥的話,等我“走”到預定地點,戰鬥也早就結束了。
持續行走了幾分鍾後,我抬頭向上看。頭頂之上當然也是密不透風的泥土,但我保持這種姿勢,腳下就如同登台階一般,一層一層向上,漸漸浮出地麵,重新站在土地奶奶麵前。
土地奶奶臉上滿是驚詫與歡喜,似乎我能達到這樣,已經令她萬分滿意。
“看起來,你的天賦已經超過了所有土氏子弟,假以時日,一定能抵達潛地術的最高境界。”她一邊激動地搓手,一邊笑盈盈地說。
“最高境界是什麼?”我問。
“夜行八百裏。”她回答。
那是傳說中潛地術創始人土行孫的最高速度,想必土氏一族的後代從未達到過,隻是心存奢望。
我無意貶低潛地術,但卻覺得土地奶奶的話十分值得商榷。
在我看來,潛地術的精髓在於“潛”而不是“快”,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追求,等於是戰鬥兵種裏的盾牌兵與射手的區別。前者的追求是密不透風的防守,後者的追求是百步穿楊的射殺。隻有充分發揮某一兵種的長處,才能合力追求一場大勝。
我再次感歎中國奇術的“斷代”問題,土地奶奶雖然為祖傳潛地術而自負,卻不免有抱殘守缺之嫌。今日她擁有的奇術威力連創始者的百分之一都不及,如果一味地堅守“傳子不傳婿、傳媳不傳女”的陳舊行規,那麼距離潛地術的真正失傳就不遠了。
“我把潛地術傳給你,你必須發誓,永遠不能用它去幹良心淪喪、雞鳴狗盜的壞事。”土地奶奶說。
我把右拳按在左胸上,鄭重起誓:“我夏天石從土地奶奶處學會潛地術,一定走正道、做善事,絕不挾技幹傷天害理、道德敗壞之事。如有違背,甘願萬箭穿心而死。”
土地奶奶長舒了一口氣:“好,好,我這就放心了。”
其實,即使她不要我立地起誓,我也不會做任何道德敗壞之事。
奇術雖然以“奇”為名,但任何在奇術上有巨大成就的人,全都是由正人、正氣、正行入手,走的是堂堂正正之路。正因如此,他們的人生追求之路才會越走越寬。
“到了今天,我土氏一族的潛地術終於找到傳人了。”土地奶奶再次滿意地長歎。
在我們交談時,鐵公祠那邊鍋碗瓢盆聲大作,似乎廚師們已經正式開工。
這是一個信號,廚師動手,客人也就到位了。當然,隨之而來的,就是占領軍縮小包圍圈,將參會者一網打盡。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默默地告訴自己。
中國奇術師是反抗占領軍的中堅力量,如果一役盡歿,難道以後指望著老實愚昧、手無寸鐵的平民去反抗鬼麵伎部隊嗎?
“殺開一條血路,救他們逃走——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必須將率領大隊包抄的敵方長官擊斃,才能最大限度地打擊敵人氣焰,趁亂脫困。”我迅速找到了戰鬥方向。
“哈哈哈哈,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位新朋友……請到這邊來,就在前麵,拐彎就是……”張全中的聲音在幾十步外的拐角處響起來。
我知道,他一定是帶著參加宴會的濟南本地奇術師過來的。
此時此刻,我無暇應酬任何人,腦子裏隻有這一個問題:“東、西、南、北,哪個方向最容易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