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一把槍,快步走過去,拎起釣魚竿。
舊時濟南人做釣魚竿用的都是鼠尾竹,末端尖細,彈性十足。不像現在,全都是流水線上下來的碳纖維杆,硬度有餘而彈性不足。
我沒有立刻把浮子投入水中,而是繼續觀察那人。
起初,柳枝留在水麵之上的部分約為一米。他彎著腰,一點點下探,直至握枝的手離水麵隻剩一拳。
大明湖的水很深,離岸一米,有時水深就能沒到人的腰間。
我看不見柳枝,隻覺得自己的心跳正隨著波浪浮動而逐步加快。
“勝還是負?如果張全中等人勝,則敵酋伏誅;如果他們敗,則盡遭屠戮。唉,這一戰,究竟能在抗日英雄榜上留名,還是在抗戰悲劇史上多添一筆日寇的血債……”我心裏七上八下,不得安穩。
“十幾個人,七八條心……”那人緩緩地開口,“連目標都不一致,拿什麼去開戰?這一戰,還沒開始,已經輸了。”他說。
這應該就是最後的占卜結果,與張全中的“捕風捉影之術”預測的結果相近,因為後者獲得的訊息也是“大凶兆”。
“他們都會死。”那人用左手向鐵公祠方向指著。
張全中與靜官小舞貌合神離,這是兩軍陣前之大忌。
“你相信這結果嗎?”那人又回頭看著我。
“我該相信嗎?”我反問他。
我是中國人,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國人再遭日寇反殺。鴻門宴是一條妙計,但霸王不聽項梁勸說,故意放走了沛公,遂將一條妙計變成了千古皆知的笑談。
“信不信由你——”那人剛要起身,水麵嘩的一聲響,一條通體黢黑的大魚猛躍上來,咬住了他的右拳。
“啊也!”他吃了一驚,向後一躍,那條占卜用的柳枝卻失手落水。那大魚入水,身子一絞,銜住柳枝遊向湖心。
“真是……好笑,這條魚竟然喜歡吃柳枝?”那人訕訕地笑起來。
我立刻意識到,當大魚銜走柳枝時,那人的占卜結果已經失效。在奇術領域中,意識、想象力、瞬間領悟力是第一位的,如果我不能保持清醒,在大魚出現前後始終相信那人的話,就等於是放棄了探尋真相的權力。
“你錯了。”我說。
那人皺眉,低頭看看空空的雙手。
“你預知開頭,卻失去了結尾。這種虎頭蛇尾的占卜過程,已經嚴重背離了奇術的金科玉律——物極必反,法敬自然。魚破壞了你的占卜,它帶來的是天意。要麼推翻原卦,要麼使用剛剛那一卦的反義,是不是?”我迅速提醒。
他是行家,不會忽視占卜中的細節。
“勝負都是天意,如果你不信,可以再卜一卦。”他說,“不過,你的心不夠篤定,能卜得準嗎?”
我手中有槍,要想潛心問卜的話,必須放下槍,全心全意地合抱著釣魚竿占卦。那樣一來,現場局麵必定變為“太阿倒持之勢”,我非但控製不了對方,反而被對方控製。
“我可以先殺了你。”我說。
他怔了怔,搖頭大笑:“殺我?我是這場戰鬥中的最大變數、最大劫材,你殺了我,占卜結果好壞就都不重要了。”
圍棋之中,素有“棋從劫生”的真理,保存劫材、保持變數一直都是圍棋高手百戰不殆的秘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