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席爾瓦相比,他略顯木訥,但很可能這種木訥是裝出來的。
“瓦勒先生,現在這裏隻有我們兩個,可以推心置腹地談幾句了。告訴我,古鏡在哪裏?你打算怎樣取回古鏡,然後逃之夭夭?”我問。
瓦勒毫不吃驚,縮了縮脖子,迷茫地搖頭:“我不知道,先生,我是跟著席爾瓦來的,他要做的事我什麼都不知情。”
他的回答很巧妙,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卻把席爾瓦扔出來做擋箭牌。
“瓦勒,我不跟你廢話。告訴我,持有古鏡的人是不是在文廟之內?你們真正的攻擊目標是不是那裏?”我問。
立刻,我從對方眼中獲得了正確的答案。
“想死,還是想活?想活,就告訴我進攻時間。”我追問。
瓦勒有些困惑,直視著我,眼珠來回亂轉,似乎在判斷我到底知道多少。
“你留在這裏等死吧,我自己能找到——”我站起來,邁向門口。
“先生,請留步,我們可以合作。現在……現在那古鏡已經在我們手上了,你想辦法放我走,我就帶你去找回古鏡。”瓦勒低叫起來。
我站在牢房門口,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又回頭看著他。
“先生,我向你保證,這次說的是真話。日本人說話不算話,我早在香港就領教過了。現在,交出古鏡也是死,不交古鏡也是死。如果你能給我機會,必有厚報。”瓦勒急促地說。
日本人的確有“說話不算話”的毛病,隻要看看二戰曆史就明白這一點。
我盯著瓦勒的眼睛,沉吟不語。
他急得跺腳:“先生,快做決定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腦子裏急速地判斷著形勢,那軍人雖然暫時離開,外麵卻暗藏著大批槍手。如果我就這麼帶著瓦勒走出去,隻怕立刻就會被射成篩子。而且,瓦勒說的未必是真話,西班牙自古以來就盛產海盜,而海盜的惡名比起日寇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瓦勒,對不起,我必須先看到古鏡,才能相信你的話。”我後退一步,故意將牢房門口讓開。
“什麼?天呐,這怎麼可能呢?古鏡又不在我身上。”瓦勒攤開手,為難地連連搖頭。
“現在,你有一個很好的機會,從這裏跑出去,過一條街是小關帝廟,過兩條街就到文廟。要去那裏,任由你選。”我說。
這是一個冒險的決定,我將瓦勒當成是誘餌扔出去,等到槍手們亂槍射擊時,我趁機逃走,去文廟找古鏡。
江湖上本來就人心險惡,我沒必要對兩個西班牙文物販子手下留情。
“好,如果我能逃出去,一定知恩圖報。”瓦勒咬了咬牙,從我麵前走過,快速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默默地計算著他的奔跑速度,大概就在他跑至大門附近時,預料中的槍聲響起來。
“成了。”我低叫一聲,火速上樓。
我沒從小樓正門衝出去,而是一直奔向二樓,毫不猶豫地撞開一扇門,再撞開對麵的窗,飛身躍出去。
小樓的正麵對著院子,背麵則對著大街,這種逃離方式,最直接,最安全,那些槍手根本來不及轉身瞄準,我就消失在一長排低矮的民房後麵。
新老城區不同,但文廟、芙蓉街、小關帝廟都是原址修造,其位置變化極小。
所以,我穿過幾條胡同,便翻牆進了文廟。
此時的文廟年久失修,正麵的牆壁都已經被香火熏黑,兩扇黑漆木門也變得斑駁不堪,其中一扇上還留著無數槍眼。
廟門虛掩著,我快步從門縫裏穿過,立刻矮身,隱藏在暗影之中。
我不知該怎樣找到古鏡,也不知應該找誰,更不知道瓦勒的話是真是假。可是,我不得不來,除了這裏,實在已經沒有更好的目標。第六感告訴我,來這裏一定有收獲,而且是巨大的收獲。
文廟中央有三尊塑像,塑像前麵是寬大的供桌,有人正跪在供桌前麵,絮絮地低聲祈禱。
“惟願國運昌盛,外敵自敗,民眾平安……願我中華文明旗幟不倒,永遠屹立於中原大地……願我濟南數萬百姓能夠度過劫難,安居樂業,重建大城……”
那是一個男人,而且是體格健壯、孔武有力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用自己的雙手端起武器正麵掃蕩敵人,而不是靠著躲在晦暗的廟宇裏念經禱告,用虛無縹緲的神像力量來“保家衛國”。
我向前走了幾步,那男人聽到腳步聲回頭,四目恰好相對。
“你是誰?”我們兩人同時發問。
“你是誰?”稍停,我們再次發問。
我看到他的五官,就像看到了另一個年齡蒼老的自己。如果去掉他額頭上的皺紋,再把下頦、兩腮上的胡須刮掉,簡直就與我一模一樣了。
“你是夏家的人?”我問。
他點點頭,立刻問了同樣的問題。
我也點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情況緊急,走。”他說,“我終於把你等來了,天可憐見,那神相水鏡終於有可托付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