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主已經死於牽機,一個不知奮進、隻圖安樂的君主是沒有前途的,他寫下那麼多情意綿綿的詩詞,卻擋不住宋王虎狼之師。同樣,宋徽宗、宋欽宗文采風流冠絕京華,也擋不住金人呼嘯南牧馬,花樣京師,全變了斷壁殘垣修羅道場。
我想到那些“悔不當初練刀劍”的古代君王,惕然自省,一揮手抹去了眼中的淚痕。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那是古代戲文、傳奇小說裏的情節,感動觀眾的同時,帶來的隻有江山傾頹、烽煙亂卷。英雄改變世界,庸人才會流連於小兒女卿卿我我的兩人世界裏。
身為奇術師,我的感情世界裏隻能有“斷、舍、離”三個字。
我一躍而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僅有四柱、幹草苫蓋為頂的亭子裏,四顧無人,皆是荒野。
“我好了。”我說。
一個“好”字,證明我已經從思念的深淵內掙脫出來,變回了原來那個灑脫不羈、笑看風雲的我。
“是啊,這才是我真心愛過的那個夏天石。”笑容綻放在唐晚的臉上,那笑容極其真實,但她整個人卻變得單薄伶仃,飄忽不定。
“唐晚,你還在那裏?”我克製住激動的心情,淡淡地問。
“對,這真是件讓人無奈的事。關於鏡室,沒有人能洞悉其內部的秘密,連創造者都不能。我猜,造成這種失控局麵的原因大概有兩種,其一,創造者隻是剽竊了前人的成果,詐稱是自己創造了鏡室,實際卻不明白其中的奧秘;其二,創造者隻是單純製造了物理層麵的鏡室,而這種結構是具有‘自學習’功能的,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不斷進化,最終失控。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們大家都活著,活在一個不知過去、難料未來的世界裏。”唐晚說。
“會相見的,這不是結局,隻是開始。”我說。
我心裏始終有一個模糊的想法,江湖亂象叢生,戰鬥不斷,看似已經到了烈火焚城、即將崩潰的時刻,但一切變亂,皆為序章——真正的江湖大混亂、大動蕩、大惡化都在後麵,此刻我們所見,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所以,即使我和唐晚分離,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對,我會撐住,會過去的。”唐晚說。
我向前走,兩人隔著那道半人高的籬笆深情地對視著。
“如此,就已經很好了。”唐晚眼中盛著醉人的笑意,“我從蜀中遷徙到濟南,為的是揭開五龍潭的秘密。來之前,心無旁騖,隻為正義和信仰而戰。後來,遇見了你,頓時覺得生命之中春暖花開,歲月流年錦繡燦爛。已經遇見,未曾錯過,就是最好的安排。為此,我就該感謝上天的恩賜眷顧,不是嗎?”
我笑著點頭:“沒錯,這樣的遇見,總算讓我們相信世上有最美的愛情。如此甚好,再無遺憾了。”
“天石,把我未竟的事業繼續下去,五龍潭下一定藏著巨大的玄機。你想想,濟南七十二名泉中,再也沒有像‘五龍’這種別具深意的潭名了。古人留下這個名字,就是在刻意告訴我們,潭下定有五龍蹤跡。”唐晚說。
我恍然驚覺,那中刀而亡的將軍要教我的正是“屠龍術”。世間先有龍,而後有“屠龍術”。世人以為世間無龍,才嘲笑“屠龍術”無用。假如五龍突現人間,這“屠龍術”豈非是最重要的奇術之一?
“好,我去。”我點頭答應。
唐晚伸手,恰好接住一朵從高處飄落的白花。她輕輕一吹,那白花就飄過了籬笆,向我飛來。
我伸手要接,卻接了個空,那白花向下墜落,跌入草叢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