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千歲。”十幾秒鍾後,夕夕放下雙手,低聲承認,“我就是江湖上的越青幫千變萬化女夕夕。”
“真正的花千歲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是你現在的樣子?還是我們在咖啡堡裏見麵時的樣子?或者幹脆就是那個老者的形象,雖然表麵看沒有‘千歲’,但六七十歲總是有的。”我不禁苦笑。
“花千歲永遠沒有真相。”夕夕幽幽地說,“人都是會變的,百年壽命之內都會有嬰兒、幼兒、兒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持續變化,那麼一個千歲之人,會變多少次?幾十次、幾百次還是更多?”
我猛地打了個寒顫,天氣不冷,但我的心卻極冷。
“你怕了嗎?”夕夕問。
我苦笑著搖頭,仰麵看著她那張年輕的臉。
“越青幫千變萬化女”是江湖上叫得非常響的一個名號,“千變萬化”一詞足以說明,擁有那名號的人一定是易容術的頂尖高手,能夠以各種麵目示人,卻把自己的本來麵目掩蓋在一切偽裝之下。
“剛剛你還說,想知道我的本來模樣。現在呢?還想知道嗎?”她又問。
我輕輕點頭:“仍然想。”
江湖上的故事永遠比戲劇電影更精彩,也更多變。我既然是發誓要投身於江湖,還有什麼能讓我害怕以至於不敢探求真相呢?
夕夕再次將雙手捂在臉上,低聲笑著:“易容術的真諦相當於您們中國四川戲劇中的‘變臉術’,雙手一遮一放,模樣就會改變一次。兩者屬於同一流派,但後者的技術含量卻遠遠低於前者。我越青幫雖然偏居南越,幫中弟子見識膚淺,但對於某些奇術的研究,卻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懶惰。所以,幾百年下來,已經累積了很多秘而不宣的奇術精髓,這‘易容術’就是其中之一。”
我用心聽著,雙眼一眨不眨,盯在夕夕手背上。
中原奇術在兩漢時期流傳至西域,又盛唐時期流傳至四夷,再加上玄奘取經與鑒真東渡兩大佛教盛舉的推動,遂在天竺、扶桑兩地紮根,西、東兩個奇術支脈全都興旺發達起來。
這種繁衍變化用老濟南人的話來說,就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如今,中原奇術師已經不敢自稱天下第一,就是曆朝曆代的“外流”造成。
“準備好了沒?我看要變臉啦?”夕夕從手指縫裏甕聲甕氣地問。
我低聲回應:“已經準備好,請展示越青幫的易容奇術吧。”
夕夕嘴裏發出“呔”的一聲,隨即放下雙手,哈哈大笑。
原來,她隻是虛晃一槍,並沒有真正為我表演越青幫易容術。剛剛的說辭,隻是一個玩笑。
我搖頭長歎:“都這種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夕夕笑得前仰後合:“夏……夏先生,現在又沒有什麼危險,沒什麼必要,我為什麼要變臉?那沒有道理啊。再說,易容術是有一定成本和風險的,我總不能毫無緣由就當街展示吧?那樣一來,別人以為咱們是變魔術的呢。好了,不跟你逗樂了,再見。”
她從另一邊跳下馬車,揮揮手,大步向南去。
“你去哪兒?”我揚聲問。
她頭也不回,隻是高舉右手,背對我揮揮手。
一隊遊客走過來,正好經過她的背後。等遊客走過,她的人也不見了。
我悵然若失,輕輕一躍,坐上了青銅馬車。
車座極高,安穩落座之後,竟然有麵南背北、登基坐殿的神聖感。
我經過這裏很多次,也無數次看到過這輛青銅馬車,但從未想到上來坐坐。從前,我覺得那些爭先恐後爬上馬車的遊客都是神經病,但現在已經完全改變了想法。
所有江湖人都喜歡當大佬,享受高高在上的帝王感受,但要坐穩這個位子,卻不那麼容易。
就像現在,日已下山,黃昏掩至,又一天過去了,我完成了什麼?今天的成就又在哪裏?
時光如箭,日月如梭。庸庸碌碌的一天過去,我應該深深自責才對。
南麵,泉城路上的霓虹燈已經亮了,遊客持續增多,幾近摩肩接踵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