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從小旅館向東北去,能到之前官大娘的舊居,但現在已經變為廢墟。向正東,從破舊的小巷裏穿過,再過起鳳橋,就能直接到達我家,可我已經不再把那裏當作家,尤其是在沙老拳頭暴斃當街後,我已經不再有任何興趣踏足那裏。
我有地利,但這個“地利”是要加引號的。
除此之外,天時、人和我也失去了,因為白芬芳的手下就在外麵,更多手下招手即至。我所倚仗的,隻有日漸式微的丐幫。
“別動我的奶酪,尤其是現在,那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我輕聲地說。
越是緊張、驚怖、憤怒之時,我的聲音壓得越低,猶如一支被慢慢壓縮的彈簧那樣。壓到最後,就要暴起彈射,當場殺人。
“不要衝動,對麵樓裏,至少有五支長槍、七把弓弩對著咱們。你隻要動手,槍手、射手就會開槍、射箭,讓你變成一隻篩子。知道嗎夏先生?燕王府已經在老城區布下了一張無形大網,任何踏足其中的江湖人,都是我們隨時可以攫取的獵物。聽過那樣一個兒歌式的謎語嗎?謎麵是——‘小小諸葛亮,穩坐中軍帳;擺下八卦陣,單捉飛來將’。嗬嗬,這謎語的謎底是蜘蛛,非常簡單,又非常形象。我想,燕王府的網就是八卦陣,燕十三少就是穩坐中軍帳的諸葛亮,操縱一切,進退有據,別人想要反擊,又從何打起?”白芬芳胸有成竹、好整以暇地向我解釋。
在這個位置,芙蓉街的寬度約為八米,對麵是又老又舊的兩層民居。雖然政府每年都會出資進行街麵裝飾,可那些仿古的磚瓦、格柵之類並不牢靠,隨著日曬雨淋、風吹雨打,很快就碎裂、變色,弄得民居外觀“不故意做舊也等於做舊”了。
很快,我就看到了隱藏於格柵後的槍手和射手。
太陽從東麵升起,旅館位於街道西麵,所以此刻我是迎著陽光,暴露在日光下,而槍手和射手們則是背對陽光,深藏在暗影裏。
這種埋伏布置,正應了兵法上“敵暗我明、深淺莫知”的大忌。
看起來,燕王府的網足夠大、足夠深、足夠靈敏,昨晚我和紅袖招進入鞭指巷、離開鞭指巷直到住進小旅館的整個過程,大概都是大網之內的循環線,如同跳入了如來佛手掌心的孫悟空,使出再多逃遁變化,也始終逃不出五指山。
死是很容易的,對麵的長槍和弓弩十分犀利,隻要發動攻擊,一街之隔的我必死無疑。
“燕王府對我如此重視,竟然安排了這麼多殺手等著我?”我笑起來。
笑有時候也是一種武器,可以有效地瓦解敵人的攻勢。
“為了十三少的安全,我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夏先生,在燕王府八神將眼裏,你是一頭還沒有被激怒的老虎。老虎總是要吃人的,當它餓了、怒了,誰能預料它將幹些什麼?所以,未雨綢繆,必當謹慎。”白芬芳說。
其實,這麼久以來,我們都沒有提到先期抵達濟南城的另一位燕王府大人物,那就是在曲水亭街老街為我解圍、助力的燕歌行。
不提他,隻是為了維護我方的士氣。他是看著我落魄潦倒的人,氣勢上壓過我一頭。在他麵前,我始終還是那個窩窩囊囊的濟南窮小子,過著靠他接濟的窮日子。如果沒有他的錢、他的人、他的安排,我爺爺的喪事都未必能辦得完,更不要提風光大葬、精選墓地了。
“我想見十三少。”我說。
燕塗鴉是主,白芬芳是奴,我沒有必要再跟一個奴仆糾纏下去了。
“為什麼要見?夏先生,很多人見過你十三少之後,都是站著進去,躺著出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你最好考慮清楚了,再提類似的要求。”白芬芳笑著,語氣溫婉,好朋友一樣勸說。
“不見他,就解決不了今天的矛盾。”我堅持自己的要求。
如果大家的目標全是聞長老,那我必須在聞長老有所察覺前就解決跟燕王府之間的矛盾。
“好,我替你約。”白芬芳點點頭。
我搖頭:“不,白畫神,我馬上就要見他。否則,這一戰就在所難免了。”
兩樓之間,隔著人來車往的芙蓉街。如果在這裏爆發一場槍戰,白道必定火速趕到,將兩方人馬全都逮捕。
我當然沒事,手裏沒有武器,隻是普通的濟南本地順民。燕王府的人就慘了,有武器,有預謀,甚至某些殺手都是有案底的,一旦落在濟南白道手裏,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白芬芳看著我,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