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白芬芳說。
“夏先生,不要太難過了。”紅袖招挎住我的胳膊,拖著我重新坐下。
“我看過很多怪事,可從來沒有一件是這樣的,根本沒有一點可能性,就算翻遍了全球百科全書,也找不到任何答案。最可怕的,是我的朋友就在裏麵,一起……一起沉得不見蹤影了。”我想哭,但實在哭不出來,因為這種痛過於巨大,大得能把我全部罩住,無法流出一滴淚來。
“齊先生說過,他親眼目睹了當時的情形。如果再晚一秒鍾跳出來,就跟著大廈一起陷下去了。他還說,自己是該死的人,隻是僥幸逃生,最後的結局一定比當時更慘。”白芬芳說。
第三張畫中隻有連續無盡的樓梯,小人在樓梯上奔跑,但樓梯卻是頭尾相接、無限循環的,永遠跑不到頭。更奇怪的是,小人頭頂的天空中竟然懸掛著一輪太陽,那太陽有眼睛和嘴巴,笑嘻嘻地看著他。
這畫麵的確讓人費解,如果小人代表的是齊眉,那麼他所麵臨的就是一個無盡的循環,周而複始,回到原地,無法停止腳步。
“他自己困住了自己,同時又被外力困住,在這種雙重束縛之下,逐漸無力掙紮。”紅袖招試著解釋。
她是一個女孩子,而女孩子往往是心思縝密的,能夠解讀別人潛意識裏的東西。
“夏先生,您說呢?”白芬芳問。
從這幅畫,我想到了遠古神話中“誇父追日”的傳說。誇父由東方日出之地開始狂奔,一直追向西方日落之地,在即將成功之時,力竭而亡,身軀化為山丘林地。這個神話形象帶給後人各種各樣的啟迪,男人以他為奮鬥榜樣,女人以他為崇拜偶像,老人們從他身上學到不可徒勞而為,孩子們則是願意學習他單槍匹馬對抗全部宇宙洪荒的戰鬥力。
那麼,齊眉的夢境中出現了“無盡奔跑”和“笑臉太陽”,代表了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呢?
“他知道——”我一邊思索一邊組織詞彙,“他知道一些事,那些事跟上頭、高層、大人物甚至是某個神秘組織、某種巨力有關,這笑著的太陽就代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作為這個奔跑的小人,他知道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一切權力都掌握在大人物手中,眾民如螻蟻,而眾神如日月。他看到了自己的困境,卻無力去改變,失去的、得到的全都身不由己,無法拒絕也無法阻攔。所以,他對自身的存在產生了質疑。”
看過曆史的人都知道,“門客”一詞不過是“閑漢、長工、短工”的官方代名詞,但其根本意思是不變的。
門客能借助於主人的賞賜穿衣吃飯,卻不能左右主人的意誌,隻能隨波逐流。關鍵時刻,還必須挺身而出,用身體和性命去償還主人的恩情。
所以,即使是“省城第一門客”也隻不過是“門客”。
身為一個男人,一旦看透了自己猥瑣、卑微的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白芬芳輕輕點頭:“深表讚同。”
她揭掉第三張,打開了第四張畫。
那幅畫的中間隻有一個巨大的水池,池中多魚,全是灰黑色,足有數百條之多。其中幾條大魚的長度達到水池的三分之一,脊背露在水麵上,幾乎是處於擱淺的狀態。
按照中國解夢大師的潛規則,夢見有魚即是發財征兆,大魚大財,小魚小財,飛魚天降橫財,旱地有魚則是掘土得財。
總而言之,不管是哪一種魚,隻要見到魚,就是好夢、好事。
“好圖。”我搶先一步出聲稱讚。
大家的情緒都很低沉,咖啡館的大廳裏氣氛壓抑,所以我希望通過這樣的話來驅散屋內的濃雲。
“好多魚,就像五龍潭公園裏的魚一樣。”紅袖招附和我。
“對,的確是很多魚。”白芬芳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