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影子的交談持續了約半小時,到了最後,一個影子消失了,隻剩另外一個。
按照我的記憶,是“我”消失了,幻象結束,我又重回到“不死鳥”陣中。
現在,另一個怪異現象出現了,那留下的影子像“我”,而消失的則是那個男人。
“我”仰麵向上,平展雙臂,靜默地沉思著。
如果把這一幕跟我記憶中的漫天大雪重疊起來,就可以推斷“我”正在擁抱從天而降的鵝毛大雪,然後俯瞰孤城,等待命運揭曉的時刻。
“這是錯的,這一幕是錯的。”我忍不住開口提醒對方。
“記憶是不會撒謊的。”嶽不群說。
我搖頭:“我已經離開了那裏,那是曆史,跟我無關。我不可能長期地停留在幻象中,那隻是幻象而已。曆史早有定論,現代人沒有辦法為過去買單。”
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我這樣說,是為了一個羞於啟齒的理由——“逃避”。
1937年冬,誰都解不了濟南城淪陷的死局。那人不能,我也不能,所以我才刻意讓自己遠離那結果,免得良心不安。作為一個現代的濟南人,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敵寇的騎兵炮隊長驅直入殺進濟南城,然後撕掉城頭上的青天白日旗,掛上日本的太陽旗。
那一幕,刺眼、刺心、刺腦,是任何一個有正義感的現代濟南人所不能容忍的。
我不想看,又無法阻止,所以隻能選擇下意識的“逃避”,把難題留給那男人去解決。
“采集強度提升百分之五十。”嶽不群大聲吩咐。
我反應極快,立刻雙手捂住太陽穴。
這些計算機組和攝像頭是可以通過語音控製的,嶽不群的話自然是用來吩咐計算機行事。
“我是在幫你。”嶽不群盯著我。
我隻用了三秒鍾,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與我現在的處境。
“我們都是當世少有的智者,在這裏,如果能拋開國家民族的偏見,隻以學術研究的心態來考慮問題。那麼,我相信你一定明白,隻有我,能幫你,對不對?”嶽不群淡淡地說。
此刻,他如同一個外科醫生與心理醫生的合體,一方麵用手術刀切割著我的記憶,一方麵又循循善誘,把我帶入到他的行事步調之內。
“好。”我放下雙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廢話。
真正的智者之間的合作,就像航天飛行器內部的齒輪齧合一樣,嚴絲合縫,毫厘不差。
任何廢話,都隻是浪費了我們兩人共同的寶貴時間。
太陽穴的刺痛又開始了,我能感覺到,那種“針束”從左右兩側插入我的太陽穴,然後在骨髓深處會合。“針束”上帶著無數鉤子,這些鉤子就能將我的記憶和思維一條一條勾住,然後向外撤離,同時帶走了我的記憶。
在這個過程中,我無法專注地思考問題,隻能被動接受,如同一個遭到全身麻醉的病人。
當刺痛消失的時候,前麵那影子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甚至看見,影子的頭頂之上,正有鵝毛般的雪片飄飄忽忽落下。
那當然是“我”,一個誤入幻象的“我”。
既然那人消失,我又怎麼可能單獨留在幻象中呢?
“第二層記憶,腦動力驅使藍圖,思想指針,人生趨勢……”嶽不群連續出聲吩咐。
就在我們右側的牆上,一塊差不多一百英寸的投影幕布亮起來。上麵出現的畫麵一分為四,全都是表格加趨勢線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