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私人酒窖,自建成後,隻接待過不到十位客人,兩位是第十、第十一位。”嶽不群說。
大廳中央有一張鐵木長桌,桌上放著冰桶,冰桶裏斜靠著一瓶紅酒。
“是我的榮幸。”我禮貌地回應。
“也是我的榮幸。”嶽不群笑著回應,“有這麼一句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不知夏兄弟是不是同意這樣的說法?”
我同意這句話,但嶽不群並非我的知己,也不可能成為我的兄弟。
“很好的一句話。”我回答。
嶽不群微微皺眉:“唔,夏兄弟,看來,你對我的提法有不同意見?”
我點頭:“並非有不同意見,而是覺得,人生得一知己太難。人性易變,無法保證,社會上的誘惑太多,每個人的未來都是一場迷局,‘當麵叫哥哥,背後捅刀子’的事太多了。”
“變化是永遠的,不變是相對的。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連城璧說。
她的存在,巧妙地平衡了我和嶽不群之間的些微尷尬,也等於是分散了嶽不群的注意力,使對方不會死死盯著我,從而讓我有獨立思考的機會。
如嶽不群所說,我是第十位進入這個私人酒窖的客人。
“十”這個數字,讓我想起李太白“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名句。於是,我的情緒變得十分微妙,而這種變化正是由呂鳳仙的精神崩潰引起的。
我自詡智商、定力、閱曆、功力都比呂鳳仙差得多,如果靠嶽不群太近,最終結果,差不多就是重蹈呂鳳仙的覆轍。
那麼,我提前看到了這一點,為何還要自尋死路?
反觀,我和嶽不群之間並無任何契合點,他想降服我,要我加入他的組織,無非是為了驅使我,以此來產生更大的利益。
呂鳳仙已經被榨幹,而我的未來怎樣,一目了然。
“既不想投誠,也不想死在這裏,唯一的辦法,就是踩著嶽不群的屍體走出去。”我終於做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我不嗜殺,但雷矛星、苗素貞的死和呂鳳仙的崩潰,逼得我不得不這樣做,非此不可,唯一抉擇。
“哦,我幾乎忘了,連小姐是未來秦王會的接班人,對於人生和江湖,一定有自己的看法。願聞高見,願聞高見。”嶽不群說。
連城璧走向那瓶酒,自然就把嶽不群的眼光引了過去。
我借機打量那些黑魆魆的窗戶,猜測窗外可能的風景。
當然,我們依舊在地底,窗外不會有陽光、鮮花、星空、山色等等,唯一可能的,就是嶽不群刻意營造出來的“人造風景”。
那麼,這些窗戶所用的玻璃很可能是警用單麵窺探玻璃,我們看得到外麵,外麵卻看不到裏麵。
“好酒。”連城璧俯身,看著那酒瓶頂上的封簽。
“好酒還需好風景來配——”嶽不群笑起來。
立刻,所有的窗戶都亮起來,外麵的喧囂、熱鬧、瘋狂、放肆的情景清晰地映入了我們的眼簾。
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呂鳳仙,他的身邊還有兩人,全都是妖冶的年輕女子,穿著暴露,濃妝豔抹。
呂鳳仙在一張巨大的輪盤賭桌邊,輪盤在飛轉,荷官擲出去的骰子在輪盤上輕盈地跳躍著。
原來,正對的窗戶外麵是一個賭廳,玻璃不但可以單麵窺探,而且可以將圖像放大,讓我們把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真正的奇術師是力戒“酒、色、財、氣”這“四害”的,但現在的呂鳳仙,麵前有賭桌、身邊有妓女、手邊有酒杯,已經變成了一個老不正經、放浪形骸的浪子。
“他很享受。”嶽不群說。
我的心驟然緊縮,因為我腦海中浮出這樣一句可怕的話。
那是一句流傳於外蒙古、東三省一代的古老滿族格言,原話是——“鷹就是應該比鳥飛得高,因為鳥是它的獵物;海東青就是應該比鷹飛得高,因為鷹是它的獵物。”
在普通人看來,奇術師很強大,能夠完成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普通人與奇術師相比,前者是鳥,後者是鷹。
現在,我感覺嶽不群就是專門獵殺鷹隼的海東青。
一千隻鷹裏麵才有可能出一隻海東青,也正是對一千隻鷹的獵殺,才鍛煉出了海東青的鐵喙鋼爪以及笑傲蒼天的撲擊能力。
可想而知,不知有多少個呂鳳仙的崩潰與死亡,才成就了今天的嶽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