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隔車廂前後的簾子升上去,連城璧轉回頭問:“我們步行從天橋過去?”
秦王抬起頭,表情又恢複了絕對的平靜,點頭同意。
我們三人下車,路虎車繼續向北開,要從下一個路口掉頭,繞過隔離帶,到家樂福停車場裏等我們。
上了天橋,秦王放慢步伐,輕輕做著擴胸動作。
今天天氣不錯,登上橋後,心情立刻舒展了不少。
這座天橋的視線很好,向南看到解放橋路口,向北則一直能看到曆山路鐵路橋。
陝八怪是在家樂福超市的二樓,站在天橋上,正好看到那家店的巨大招牌。
“你去訂座位,我跟小夏再聊兩句。”秦王吩咐連城璧。
見我和秦王很聊得來,連城璧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步履輕快地過橋,進陝八怪店裏去。
“殺一個人很容易。”秦王說,“外人、朋友站著說話不腰疼,鼓動我,慫恿我,但他們不知道,殺了言佛海,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思索了十幾秒鍾,才想通這句話的意思。
言佛海精通“拘魂之術”,虐殺秦公子之後,秦公子的靈魂已經在言佛海掌中。
為了這一點點念想,秦王對言佛海投鼠忌器,不敢趕盡殺絕。
我們向北看著,秦王靠在橋欄杆上,長久地垂下頭,沉默不語。
失子之痛,痛徹五髒六腑,沒有任何藥石可以療傷。如果我是他,同樣創巨痛深,難以消化。
“唯一的辦法,就是鏡室。”經過了千佛山前的頓悟,我看問題的寬度、廣度、深度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可以自如地調用已知的訊息,形成最完美的解決辦法,“鏡室分解靈魂,就能破解‘拘魂之術’,打破言佛海的禁製。”
天下奇術,相生相克。有言佛海的“拘魂之術”,就會產生反製此術的“鏡室棱鏡分解靈魂之術”。一個是搜攏,一個是解放,針尖對麥芒一般。
秦王沒有任何反應,像是已經僵化了似的。
橋上經過的行人紛紛向他投以驚詫的目光,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都不願多管閑事。
“你肯幫我嗎?”良久,秦王才澀聲問。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前輩,義不容辭。”
一句話出口,我才發現,自己被秦王講的這個失子故事給繞住了,完全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問題,胸口一熱,不自覺地就被“逼”上了梁山。
“任何時候,我不會勉強你,阿璧也不會勉強你。人各有誌,強扭的瓜不甜,我們是成年人,都明白這些道理。小夏,你能在這種時候答應幫我,已經是雪中送炭了,因為——趙天子已經兵臨城下,正在逼我屈膝就範。有你,我最起碼知道阿璧日後有人照料,就不再有後顧之憂,可以放手一搏了。”秦王說。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句話,天橋左右兩側的橋底階梯旁,各出現了四名穿著灰色夾克、斜背大號挎包的年輕人。他們既不看車,也不看路,全都仰著頭,盯著橋上的我和秦王。
“是我養虎遺患,才誕生了趙天子這樣的毒瘤。如果早些年我下狠手滅了趙王會,今日也就不會被逼得走投無路了。”秦王的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
除了那四人,另有六人,已經分兩撥左右上橋,占據了這座過街天橋的東西兩端。
濟南外來人口眾多,本地人見慣了這類人,所以幾個從家樂福超市裏拎著菜出來的大媽不緊不慢地走著,邊走邊張家長李家短地嘮叨著,根本看不出這天橋上即將爆發一場惡戰。
“趙天子很善於選擇戰場,他知道,阿璧會令我分心,而你的存在,卻是一個巨大的變量,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站到我的對立麵上去。於是,他判定我此刻一定是四麵楚歌、心下茫然。”秦王抬起頭來,向遠處望著。
橋下,汽車川流不息,車聲不絕於耳。
“的確是。”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