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店堂最靠裏的隱蔽卡座裏,其他顧客從外麵進來,並不容易發現我們。
右側牆上,掛著印有徐誌摩黑白照片的海報,旁邊也配上了他的經典詩句。
“這是個很有趣的地方,上次獨自過來喝咖啡,正遇到一大幫熱愛徐誌摩的作家和詩人,每個人對於徐誌摩的作品都有心得。大家熱烈發言,相談甚歡,幾乎把咖啡店的屋頂都掀翻了。到了最後,眾人一起高舉著咖啡杯,齊聲朗誦徐誌摩的《再別康橋》一詩,那種虔誠尊崇的程度,比起大國小民的政治崇拜來,有過之無不及。當時我想,做一個詩人真的挺好,至少無欲無求,以詩為伴,少了很多因欲望得不到滿足而產生的挫敗感。夏先生,到了這種地方,很多有文采的人都會詩興大發,信口就能說出幾句經典雋永的句子來。你呢?是不是很有詩情畫意的感覺?”連城璧問。
我年輕時曾經很喜歡詩歌,但畢業之後,融入社會,知道了社會的黑暗與艱難,也就遠離了詩意和詩情,變得異常現實起來。
“不,我沒有。現在,我心裏隻有秦王。”我回答。
這的確是我的心裏話,因為如果不能徹底都了解秦王,我們之間的合作就無法繼續下去。
現在,我很清楚一點,言佛海就在秦王手上。姑且不論言佛海曾經做過什麼,要想打破鏡室,就必須借助他。
我回想起在野湖上那一幕,那條銀色的繩索從半空而來射入深淵,將言佛海帶走的時候,心裏頓時對秦王起了深深的敬意。我無法想象他是怎麼做到的,因為那一切如同幻覺,更像是玄幻世界中的仙佛鬥法。
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見到秦王本人,這是最大的遺憾。
“我們不如暫時放下江湖紛爭,喝喝咖啡,談談詩歌,徹底放鬆下來。就像許巍的新歌裏麵唱的——人生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連城璧微笑著,信口引用歌詞。
我低頭不語,不回應她的話。
歌、詩、田野、遠方……那些都是流浪歌手追求的內容。
江湖上沒有詩和歌,也沒有理想,因為那些充滿理想的人都已經死在刀光劍影之中。
譬如鬼菩薩,他以絕代的智慧,在野湖中布下了吞噬之術,幾乎能夠絞殺言佛海,可是自己卻無聲無息地死於淨室,被薛東來一刀割喉。
我能想象出,鬼菩薩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幫助韓夫人。現在這間咖啡店裏,我當然知道,詩人徐誌摩也是一個有理想的人,否則他也不會愛了又走,走了又愛,一生逃不開一個情字。至於我,我也有理想,但我不會把它掛在嘴邊,而是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埋頭向前走。
“夏先生,幹嘛不說話?”連城璧問。
咖啡來了,卡布奇諾香氣四溢,而清咖卻默默無聞。兩杯不同的咖啡,也代表了我們兩個不同的人生。
“幹杯,為了慶祝我們今日的相逢。相逢就是有緣,有緣人一定能夠風雨中攜手。”連城璧舉起了咖啡杯,隨即大笑,“這麼一大杯熱咖啡,一口幹下去,燙都燙死了。”
在這裏,她真的像個純真的孩子,完全不設防,隻以本來麵目對我。
“謝謝,在一起喝咖啡,真的是很有緣。連小姐,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笑容,在任何困境中,都能全身而退,毫發無傷。”我也舉杯。
連城璧的眼睛是會發光的,此刻,當她的視線落在我臉上,我又看到了她眼底的光芒。
“夏先生,不要悲觀,其實我們應該樂觀。現在濟南城的形勢就像一張巨大的賭桌,所有人,隻要是有本錢的人,就可以坐下來賭。這些人當中,既包括你,也包括我。你在擔心什麼呢?如果以前兩手空空,賭完之後還是兩手空空,就沒有任何損失。反過來說,從兩手空空到腰纏萬貫,靠著賭博改變人生,這豈不也是龍門一躍?我沒有朋友,我希望你會成為我第一個朋友。”
我似乎讀懂了連城璧的心事,她要的不僅僅是朋友,還有更多。
清咖很苦,我隻能小口啜飲。
借此機會,我把遇到連城璧之後的每一幕全都串聯起來。
從文牡丹對她的態度上,我看得出,她在秦王會中的地位相當高。我安排她送走朱玉的時候,他並不需要重複地向秦王請示,而是迅速做出了決定。這樣說的話,她有很高的決定權,文牡丹等人根本不能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