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關帝廟(1)(2 / 2)

“是啊,他們都已經懈怠了。整整一晚,他們在老城區穿來繞去,走了太多的路,卻盲目地像陷入迷宮的螞蟻那樣。我覺得,濟南城真的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包容一切,同化一切,而這個過程卻是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我們走進來,就已經走不出去了。我相信,很多二戰時的前輩們都有同樣的感受。他們也許在中國的其他地方,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但在濟南城,卻一個接一個折戟沉沙,成為戰爭的犧牲品。我知道你們中國人為什麼要祭拜關二爺了,他是真正的大英雄,有他在的地方,勝利永遠屬於你們。”

我微微一笑:“那你為什麼還要選擇將關帝廟作為‘一字長蛇陣’的陣膽,豈不是自相矛盾?”

石舟六合沉思了一陣,低下頭去,默默地輕撫著白紗上的飄帶。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她作為一個決策者,也是非常難以抉擇的。

今天的芙蓉街,也許就是這一群大和民族後代們的葬身之地。

無論是舊政府時代還是新政府時代,芙蓉街都是整個濟南城的商業核心。我記得濟南城的文史檔案中,曾記載過發生在芙蓉街的幾次著名刺殺事件,無一例外,全都是針對日寇的。我相信,石舟六合也一定看過那些記錄,並對中國人的刺殺行動感到震驚。濟南人珍惜生命,但是為了保衛家園、保衛國家,任何時候都可以獻出生命,如同荊軻刺秦王一樣,奮不顧身,孤注一擲。

也許今天,石舟六合就會像他的前輩們一樣,伏屍於芙蓉街。

這是悲劇,是戰爭的悲劇,也是人類的悲劇,更是中華民族與大漢民族之間的悲劇。

“我必須如此,唯有如此,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秦王會的人一定在等我們走出去,一定躲在某個角落裏,等待著我們露出破綻。所以,我不能出去,也不能久居此地,黎明就要來臨了——”

“不,黎明已經過去,濟南的天已經亮了。”我說。

這句話仿佛是一句讖語,隱約地揭示著這一戰的結局。

“是啊,濟南的天已經亮了,我們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本來,昨夜曾經有機會能夠結束一切,但我還是猶豫了,以為與秦王會之間的戰鬥可以拖後,至少是等到‘鏡室’的事告一段落。機會稍縱即逝,不會再來,也許我會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就在此刻,我以為自己至少能夠背水一戰,或者與秦王會同歸於盡,為我的同伴們掃清障礙。夏先生,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率領同伴,身在異國他鄉,孤立無援,隻能獨自奮戰,你又會怎樣?”

石舟六合非常悲觀,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機會就是這樣,如同白駒過隙,瞬息千裏。如果抓不住,將是永遠的遺憾。

“我不知道。”我說。

在我看來,既然石舟六合布下了一字長蛇陣,那麼她就掌握了先機,至少能夠與秦王會一戰。

現在,秦王會那邊的言先生也掌控著一部分先機,那就是他的掌中拘禁了某個日本人的靈魂,使得石舟六合投鼠忌器。

“試著說說看。”她說。

我沉思了十幾秒鍾,才沉吟著說:“時間不等人,每過去一分鍾,懸在你頭頂的劍就會下落一寸。到了最後,單單是時間上,你就熬不起。秦王會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匆匆離去,在芙蓉街的各個關鍵點設下埋伏。我隻能說,你已經非常被動了,隻能用犧牲人頭的方法打開局麵。”

我所說的,正是陣地戰中敢死隊的做法。每當戰鬥到了白熱化的時候,隻有使用敢死隊突破關鍵缺口,才能扭轉戰爭的頹勢。除此之外,沒有好辦法。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沒有任何一個領導者願意犧牲自己的部下。

“出去就是死。”她說。

我點點頭:“當然,我們清楚這一點,秦王會也清楚這一點。他就是算準了你不肯犧牲自己人,才刻意設下圈套,要把你困死在芙蓉街。現在,抉擇權在於你,這群人的生死也在於你,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石舟六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

我不忍心看她,便轉身望著關二爺的神像。

芙蓉街是條小街,關帝廟是個小廟,但是一條小街,一座小廟,已經足夠埋葬下這隊日本人的屍體。

視野之中,關二爺高高在上,俯瞰眾生。

我不知道爺爺是怎樣附身於關二爺身上的,那一定是最高深的奇術之一。

古語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爺爺正是借助了“地利”這個最有利的條件,設下伏筆,替我抵擋強敵。

世間具有大智慧者,總是壽命不長,譬如三國時代的諸葛武侯。

爺爺雖然保全了性命,但在生命的後半段,卻變成了老年癡呆,這正是他前半生用腦過度的結果。

世間萬事都是公平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逃脫公平的裁決,就連我爺爺那樣的大智者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