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迷糊,因為沙老拳頭說的這些話根本就莫名其妙。
從推拉門向外望,院子裏的大坑和那堆土啟發了我。他提到壇子,而在濟南人的習慣裏,壇子跟甕、缸、罐子雖然是相同類型的器物,但卻有著不同功用,往往是用來埋進地裏、收藏寶貝的。
我立刻猜到,沙老拳頭從院裏挖了一個壇子上來,而壇子是跟我爺爺有關。更進一步猜測,沙老拳頭一定是起意要私吞壇子裏的東西,但終於良心發現,又在爺爺去世後,向我吐露實情,以求完璧歸趙。
“壇子在哪呢沙爺?”我跳過了一切對話、解釋、追問、分辯的環節,直接問了最根本的問題。
沙爺向臥室的門口一指:“就在裏麵,在床上。”
我微微一怔,看來壇子裏那些寶藏不但珍貴,而且數量不少,必須放在床上,才能鋪展得開。
“帶我去看。”我冷聲下令。
沙老拳頭已經失去了主張,我一開口,他就恭順地起身,推開了臥室的門。
我走到臥室門口,但裏麵沒開燈,黑咕隆咚的。
“開燈,開燈,開燈!”沙老拳頭一疊連聲地叫著。
啪嗒一聲,屋內有人開燈。
我正對臥室的木門,門沒關,所以燈一亮我就能看清裏麵的情景。出人意料的是,燈一開,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團耀眼奪目的金光,耀得我根本睜不開眼睛。
“開小燈,誰叫你開大燈?死老婆子,你瞎著個眼,想氣死我?”沙老拳頭破口大罵。
“哦哦,我關,我關。”那是沙奶奶的聲音,我素日聽慣了的。
這老兩口一個屋外、一個屋內,相互配合,就像在演戲一樣,令我越來越疑惑。
大燈一滅,床頭上的壁燈隨即打開。
我沒有立刻進入臥室,而在站在門口觀察。畢竟沙老拳頭、沙奶奶的表現太奇怪了,我不得不提防一二。
東西的確是在舊式的大木床上攤放著,而沙奶奶就站在床尾,左手拎著菜刀,右手拎著擀麵杖,如臨大敵一般。
床上的東西分為三部分,最大的是一個兩尺高、兩尺腹圍、兩頭細、中間粗的灰陶壇子,壇身上還帶著醒目的土塊草根。
中間的一堆,是一疊書,書上麵則壓著一個被破布纏著的細長東西,大約有兩尺來長。
最低的一堆就是我剛剛看見的金光來源,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是一堆金條。屋頂大燈開著的時候,金條劇烈反光,才刺痛了我的眼睛。現在,大燈關了,壁燈開著,金條不再耀眼,可以細細地觀察了。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金條,沙老拳頭隻是普通的濟南百姓,家裏孩子和親戚也沒有任何一個能跟有錢大款掛上鉤,更不可能擁有這麼多金條。
“金條?沙爺,你……哪兒弄的?”我轉頭看著沙爺。
黃金是世上最迷人的東西,即使我並非貪婪的人,但還是在這一大堆金條麵前心旌搖蕩,無法安心。
“進去說,進去說。”沙老拳頭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把我推進臥室,然後反手關門。
“你大門鎖了沒?屋門頂上了沒?”沙奶奶的牙齒早就掉光了,說話漏風,聽上去聲音十分古怪。
現在,她的表情已經完全僵硬,說話時上顎、下顎機械地開合,令人忍俊不禁。不過我也注意到,她和沙老拳頭的雙眼都已經深陷在眼窩裏,下眼袋、黑眼圈也垂到最低、黑到極致,這是數日不眠不休的標準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