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孩子”,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全都是胡說八道。
“大家靜一靜,請咱老濟南奇術界的元老、詩書劍畫棋五絕、德藝雙馨、德高望重的黑老先生說幾句。”有人大聲喝止現場的嘈雜,力排眾議,請那位黑老先生講話。
四周靜下去,但黑老先生並未走到燈光之下,而是站在西北角的黑暗中開口:“各位,中日奇術界未來必有一戰,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誰都不敢否認,因為在很多前人傳下的古籍中都明明白白地寫著呢,誰要是說看不清、看不懂,我黑正明第一個就大耳光子搧他奶奶的。這一戰靠誰啊?靠京城裏來的官老爺們?靠滬上來的奶油癟三?靠廣州來的富商富婆?還是從香港澳門來的古惑仔?那些啊,都靠不住,全是虛的,耍花腔騙人來的。這麼多年了,這麼多代了,咱們都應該看明白,要抗日,就得靠我們山東的老少爺們!”
這一席話博得了眾人的掌聲,因為其中沒有什麼大道理,全都是堂堂正正的老百姓大實話。
京城人惜命、滬上人惜名、廣東人惜財,這已經是全世界人都知道的秘密。至於港澳人,他們隻圖自保,並且作為洋人的殖民地奴隸時間太久了,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數典忘祖,崇洋媚外,連自己的根在哪裏都想不起來了。
“山東人,純爺們兒!濟南人,純爺們兒!”那位黑正明黑老先生接著說,“古人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著啊,沒說錯啊,咱山東爺們兒就是將、就是土,甭管啥時候小日本來了,咱山東爺們兒第一個就得衝上去,操家夥幹他小日本,幹他娘的!幾輩子了,山東人什麼時候在小日本陣前慫過?咱們山東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團結,沒南方人那麼多花花腸子,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老夏哥說要給二小子逆天改命,這事他最先跟我商量過,雙龍奪嫡那是塌天大禍啊,誰也架不住,就算京城裏的官老爺來了,也架不住。照我說,這命還得改,但大家夥聽著,從今以後,老夏家的事,就是全濟南人所有奇術師的事,隻要夏家二小子遇到坎了,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伸手幫忙。能幫的馬上就幫,不能幫的,豁出命來也得幫。誰要是兩麵三刀,我黑正明第一個幹他娘的,拎著他,連踹三腳,叫他娘的滾出老濟南奇術圈!”
這些話說得很明白,這位黑正明黑老爺子是讚成給嬰兒改命的,因為任誰都無法承受“雙龍奪嫡”的危險後果。
黑正明的話音剛落,黑暗中立刻有人附和:“沒錯,擁護黑老爺子說的,以後夏家老二有事,大家都伸手幫忙,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快動手吧,快動手吧!”
“你聽,他們都隻有一個聲音。”蒼老男人說。
燈光下,他的神情極為悲涼,手裏掂著銀針,似乎也在進退兩難。
“是啊,他們隻有一個聲音,這就是濟南奇術師的聲音。”年輕男人沉重地笑了,那笑容裏透著十足的苦澀。
看得出,他們兩個並不執念於給嬰兒改命,隻不過大勢如此,他們無法螳臂當車。
“不,這也是我們的聲音。”年輕女人大聲說,“國家民族大義為重,即使犧牲一個嬰兒,我們也要義無反顧地去做。長痛不如短痛,你們此刻憐惜一個嬰兒,隻怕日後全濟南、全山東乃至全中國的奇術師都會遭‘雙龍奪嫡’連累,連立錐之地都失去了。現在,你們都聽我的,完成‘鳳舞九天龍悲回’的針法,快刀斬亂麻,了斷這一切。”
關鍵時刻,她成了左右局勢的最重砝碼,這番話立刻引起黑暗中傳來的一片熱烈喝彩聲。
“我們還等什麼?下針吧。”那女人接著說。
蒼老男人忽然又驚又喜地叫起來:“他醒了!他醒了,孩子醒了!”
果然,那嬰兒已經睜開了眼睛,正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珠望著站在桌邊的我們四人。
“不是說,‘鳳舞九天龍悲回’針法一經發動,被刺者就會一直昏迷嗎?直到三百六十五針全部刺完,才能醒過來?可是,他怎麼會半途醒來……”女人大感詫異。
蒼老男人困惑地搖頭,無法回答女人的提問。
“嚶”的一聲,那嬰兒再度掙紮起來,想要擺脫那些帶子。
“不要再等了,下針。”那女人吩咐。
我剛想說什麼,有人從黑暗中竄出來,一陣冷風過後,我後腦上遭了重重一擊,軟綿綿地倒下。就在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那蒼老男人右手閃電般一揮,三枚銀針一起向著那嬰兒右掌刺下去。
“他痛,我也會痛……”我想告訴他們真相,但後腦的劇痛、掌心的刺痛疊加到一起,令我渾身抽搐,這些話堵在嗓子眼裏,一個字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