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石,你準備好了嗎?”桑青紅問。
我輕輕點頭,相信她在控製室中一定能清晰地看到我所有的表情和動作。
“放鬆,放鬆,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你能回憶起過去所有的事,由這一刻向前追溯,二十歲、十九歲、十八歲……十歲、九歲……三歲、兩歲、一歲甚至更久遠的年代。人的思想是無限深刻的,隻要你記憶中存在,這儀器就能全部追蹤出來。我在這裏,能夠看到你腦部的所有動態,任何跟‘神相水鏡’有關的片段,都會被自動記錄下來。等你出來,我們就將這些碎片慢慢拚合,找到一條完整的路徑……放鬆,溫暖的潮汐正從你腳下卷上來,陽光、輕風、椰林、沙灘……這是哪裏?是夏威夷風情,還是海南島美景……”
桑青紅的話越來越輕飄,仿佛晴空中的鴿哨,隨風搖蕩。
我目視前方,那些三棱鏡讓我想起小時候自己手工製作的萬花筒。隻不過,萬花筒是用三塊長條形鏡片合圍而成,中間塞進各種顏色的花紙,然後用透明玻璃封住兩頭。彩紙在三棱鏡的成像中變幻各種各樣的圖案和花紋,並且隨著光線的強弱而明暗不一。
猛地,那些透明的三棱鏡煥發出了動人的光彩,每一塊玻璃都有了各自的顏色,而且那些顏色都在緩緩地逆時針旋轉,變成了一道道彩色的漩渦。
我定睛細看,每一組棱鏡的顏色不盡相同,而漩渦的直徑也是大小不一。
“怎麼會這樣?”我心中一怔,立刻明白,當強光通過玻璃時,因為光的折射、反射、損耗等等各種因素的疊加,就構成了不可預知的影像。
這種情形,在物理學上被稱為是“玻璃裏的海市蜃樓”。
我向左右看,所有之前沉靜而蒼白的玻璃體都開始發光旋轉,令我眼中充滿了大大小小的漩渦。
最早之前,我在膠東的蓬萊閣親眼看見過海市蜃樓,但那些浮現在海麵上的樓閣都是黑白灰三色,從來沒有彩色的建築物出現。此刻,在“玻璃裏的海市蜃樓”中,我眼前出現的卻是彩色影像,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桑青紅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耳機裏一片死寂,絲毫聲音都沒有。
我舉手在頭盔兩側及頂上摸索,以為是耳機出了毛病。
一瞬間,雖然隔著防輻射服,我的指尖依舊感受到了強勁的風聲。那種感受,仿佛是我從一輛疾馳的車子天窗裏突然探出頭去,風刀割麵,骨肉皆痛。
此時此刻,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由頭盔頂上滑開,在半空中不受控製地高速顫動,並且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牽引著,不斷地向上伸舉。
我屏住呼吸,雙臂發力,將雙手垂落至腰間。
“這是怎麼了?我在動?儀器在動?還是發生了什麼?”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但思想上已經起了很大的波動。
我努力掙紮了一下身子,頭部後仰,試圖看到頭頂的情況。
幾經努力之後,我的視線終於沿著七十五度角向上望。
那一刻我看到的情景終生難忘,真的恐怖之極。就在我頭頂上方不足一尺之處,出現了一團五顏六色的模糊光影,如同一幅畫壞了的抽象畫。但我知道,那不是畫,而是一幅真實的動態影像。
簡單來說,當我們乘坐地鐵時都會看到,窗口有廣告櫥窗的畫麵高速掠過。正因為地鐵運行速度太快、櫥窗與車窗相距太近,所以我們的眼睛接收到的,隻有一團模糊的光影。
我現在看到的,正是同樣的光影。也就是說,也許是我、也許是我身外的物體,兩者必有其一正在高速運動。
就在一分鍾前,如果我沒有幸運地及時控製住雙手的話,隻怕此刻我已經失去了它們。
我並不感到眩暈,也沒有想嘔吐的感覺,隻是覺得滿頭都是霧水,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筒中仍然沉寂,我隻能猜測玻璃結構內外的聯絡已經被高速運動切斷。
那種高速運動不知進行了多久,我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狹窄的縫隙,僅有一尺來寬,勉強可以容一個人擠過去。
縫隙並不長,大概有二十步左右,遠處透過來黯淡的光芒。
那種情形下,我並沒有要進入那縫隙的想法,畢竟那又不是一條正常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