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男人即使在烈日炎炎的盛夏,也穿一身黑色毛料中山裝,而且所有的扣子係得嚴嚴實實,包括領口的掛鉤都勾在一起。他的腳下常年穿著這樣一雙黑色三節頭軍用皮鞋,手裏也總是拎著一把長柄黑傘。所有人都知道,這老男人穿過曲水亭街的路線總是一成不變的,由天地壇街到泉城路,再拐到芙蓉街,由芙蓉街中段的關帝廟向東,去往王府池子街,最後折上曲水亭街,一路向北到百花洲。之後,他會沿著明湖路向西,進入貢院牆根街,消失於省府前街的鞭指巷附近。
以前,大家都以為老男人是腦子不好使,才會整日繞著曲水亭街瞎溜達,跟其他的精神病、神經病都差不多。所以,大家再見到他都習以為常了,既不懼怕,也不討厭。
我絕對沒想到,同一個老男人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出手如風,一照麵就擊殺了苗疆高手血膽蠱婆。
“他是曾經出現在曲水亭街上的路人,沒人知道他有殺人的手段,都以為他是個瘋子。我不確定電梯裏出現的是不是他,或許隻是個外表差不多的人……楚楚,我希望這答案是錯的,因為這太荒謬了,曲水亭街上不可能有殺人的瘋子。”我的解釋非常混亂,因為我自己的腦子也亂了,不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竟然導致了這種怪事出現。
“無論他是誰,都得死。”楚楚淡淡地說。
我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使勁揉了揉,這樣能讓自己的思路順暢一些。
楚楚說得沒錯,那老男人是誰並不重要,因為他殺了血膽蠱婆,就必須血債血償。一日之內,濟南城內外走過路過那麼多人,每個人都隻不過是小小的螞蟻而已。甚至於這些人連螞蟻都算不上,隻是微不足道的蜉蝣或者細菌。
“殺了他為血膽蠱婆報仇”——這才是我們乘著血淋淋的電梯下來之後的核心思想。
這個大廳沒有能夠讓人匿藏的犄角旮旯,一眼就能全都看遍。唯一能出現變化的,隻能是通向步行梯的兩扇地簧門,還有頭頂那七八個裸露著的空調出風口。
“他沒在這裏。”我說。
“沒事,我們可以等,直到八靈蛇將他找出來。”楚楚靠牆而立,從容不迫地說。
她釋放了那八條小蛇之後,一直都垂著眼簾,並不在意這大廳裏的情況。
電梯沒有異動,可見自從我們下來後,影子、齊眉等人並沒有要施以援手的打算,任憑我倆孤軍奮戰。
“大哥,別擔心,影子留著強勁的後手,北方哥舒一族的忠臣已經全部趕到濟南城,就在左近。我得到的消息,蒙古史上最著名的奇術師組織‘幽燕十八騎’也奉召而來。他們最擅長使用搜靈之力救人破敵,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一定能大顯身手。另外,我還知道,哥舒水袖召集了位於黃河入海口的一隊奇術師,最擅長海戰、水戰、沙戰。至於齊眉,早就安排手下一批市井豪俠,分散至主城內各個路口,一旦戰鬥開始,就會攪亂交通秩序,造成全城大擁堵,使得日寇的後續馳援部隊無法快速抵達鏡室。還有,濟南城是藏龍臥虎之地,不算竹夫人在內,至少有幾百奇術師暗中獲得消息後,期待著中途加入戰局,在剿滅日寇的戰鬥中揚名立萬。地利地利,這一戰中方完全占據了這一點,戰爭還沒開始,就已經牢牢握了三成勝算在手中。”
楚楚的解釋入情入理,因為任何人都知道,濟南是個“抗日之城”,“抗日”已經成了浸淫於濟南人骨子裏的民族基因。
這些對於敵人來說的“不利”因素,敵方也一定會考慮清楚,而不是盲目地鑽進中國人的口袋陣,就如中國古人所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我期待影子的計劃能夠奏效,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複仇,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所有跟濟南沾邊的奇術師都已經被驚動。
“無論如何,事情在向前推進。如果人人都肯竭盡全力,這一戰,必勝。”楚楚說。
我伸出手,握著她冰冷的手。
“楚楚,你冷嗎?”我緊握著那雙手,再次清楚地感覺到,“鏡室”之所以存在,是借用了“至陰至柔至純至粹”的地理元素,已經把“陰”字發揮到極致。
物極必反,如果強行去追求“以陰柔製敵”,未免已經走向了偏執的極端,並非萬無一失的穩妥之策。
“大哥,謝謝你陪我下來,我心裏很暖。”楚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