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死間(3)(2 / 3)

我不想回答這類問題,因為哀傷或者狂喜都是個人內心世界的波動,如果不加控製,肆意宣泄,那麼無異於一個招搖過市的瘋子。

爺爺去世,是他的解脫,也是我的解脫,既不值得痛哭流涕,也沒必要故作灑脫。

生前養之,死後葬之,如此而已。

“我隻是平凡人。”我回答。

剛一見麵時,影子利用那巨魚為契機來催眠我,讓我了解他的過去。這是一種瓦解同化別人的套路,高明的人不屑為之。

由此可見,影子在某些事上過於急功近利,擔心無法拉攏我加入他的陣營,竟然出此下策。

“你不是。”他搖頭否定。

“你呢?齊眉將你推崇至無法再高的地步——他被濟南的圈裏人尊稱為‘省城第一門客’,擅長邏輯構陷與機關算計。你隻會比他更高明,並且高明不止百倍。”我淡淡地說。

我不想評判別人的善惡好壞,因為人性善變,無法一以貫之。

也許,影子對這一戰太重視了,不容許出現任何不和諧的因素。

“我才是平凡人。”影子摩挲著輪椅扶手上的操縱杆。

我看得出,輪椅的兩側扶手下麵各有一個暗匣,暗匣向前的一麵布滿了蜂窩一樣的圓孔,那一定是牛毛針、黃蜂刺之類細小暗器的發射孔。坐在輪椅上的都是身有殘疾的人,越是這種人,就越善於保護自己免遭侵害,隨時都能使出“四兩撥千斤”的致命殺招。

曆史上,以輪椅為武器的高手代代皆有,全都是傳承自木工祖師公輸班門下。

“我聽到你們談及了‘死間’,那的確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話題。抱歉,我對你和楚楚的看法並不認同,因為哥舒飛天的一生並非悲劇,而是一種舉世無雙的壯舉。我一直相信,英雄改變世界,平凡的人被世界改變。哥舒飛天正是一個改變世界的英雄,以單槍匹馬之力,撬動了中日奇術師之間已經被深藏的導火線。在歌舞升平、其樂融融的邦交政策之下,很多人已經假裝忘記了戰爭給國家和民族帶來的創痛,時時刻刻用‘寬容、諒解’粉飾太平,麻痹自己,更麻痹國人。舉個例子,武大櫻花已經成了中原旅遊的著名景觀,現代還有多少人記得,櫻花是侵略者由京都移植而來?滿街日料餐館鱗次櫛比,魚生與清酒成了中產階級津津樂道的美食,那麼誰能說清,廚師片魚的小刀與當年以砍殺國人頭顱數目為目標的‘百人斬之刀’有什麼區別……”

說到情緒激動處,影子舉手捂著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是英雄,我承認。”我點點頭。

影子所舉的例子,正是當今國人之恥,任何有清醒良知的國人,都會對那些親日派嗤之以鼻。

唯一擔心的,是國人的下一代,即零零後、一零後的少年與孩童。他們的價值取向才是國家民族能否興盛的關鍵。

“每一個人都有做英雄的機會,隻看你能不能——”影子咳嗽稍停,急促地說,“咳咳咳咳,隻看你能不能舍生取義,殺身成仁。”

我注視著他,語調淡然但態度無比認真地回應:“影子先生,我到‘鏡室’,並非為了特意遵循你的價值觀、人生觀而來。我同意你的觀點,並不表示我也要歸順你的麾下,舍生忘死,為你而戰。你應該知道,每個人既然生而為人,就必定先為人子女、為人兄弟,後能為人父母、為人師長。既然這樣,每個人的一生中,都必須背負自己的責任包裹,無法讓別人分擔。我想告訴你,這一次我支持你的戰鬥,但卻不敢忘記自己的人生使命。我也有家恨,在報仇雪恨之前,我這條命並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我摯愛的夏氏一族。”

這些話早就應該向所有人宣布,以證明我夏天石並非懦夫,而是肩負重擔,不敢任性妄為。

影子垂下頭,單手撫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我自顧自地選擇了角落裏的一張長沙發,無聲地躺下,合上雙眼。

當下,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各種事、各種人走馬燈一般亂轉,但我強迫自己持續地深呼深吸,把胸口一股鬱結之氣全都一絲絲地傾吐出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鬥立場,我欽佩影子的複仇決心,但仍然不會隨波逐流,在人雲亦雲的道路上無盡下滑。

“無論如何,謝謝你。”影子用這句話作為結語。

我閉著眼睛,將呼吸調整至若有若無的自然狀態,再度思索竹夫人說過的那些話。